已经是太医院祭酒的龚兴义笑道:“一晃多年过去,段夫人的功德越发无量,我在京中也知道边外有良田万亩,堪称塞上江南,又安置了流民无数,替朝廷分忧,实令我辈男子汗颜。”
肖潇见到老熟人也是分外高兴,其中亲近不与言表。临别时,肖潇把又添加删减,重新整理过“护理手札”送给龚兴义,让他惊喜交加。
皇家祭祖一过,整个京城就进入年节的氛围中,将军府也不例外。
不过这些事不用肖潇动手,整个府邸就张灯结彩,贴春联,挂桃符,井然有序一派喜气洋洋。
段云起每日早早就回到府中,陪着两个小子骑马射箭,肖潇也不拦他,父子舅甥能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上元节一过,段云飞这样的外放官身就要返乡。
三十团圆夜上,三个小孩子玩闹了一整天,放过爆竹就睡了。只留下段云起兄弟和肖潇守岁,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三人反而围坐无语。
炭火上温着小酒,段云起和段云飞对坐,一斟一酌,一酒一茶,肖潇跪坐其间,持壶握盏,替他们满上。
此情此景,与段云起投身军营的前一天酷似,只不过如今三人俱有功名,再无白身。
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各个衙门公厅俱是落锁放假。
段云起是太子的人,如今回京为避天家嫌疑,挂的闲职,正好可以陪二郎和肖潇,带着孩子们游遍近郊的名胜古迹。
这一玩,就到了京中最是热闹的上元灯会。
跟记忆里清辉当年的上元节不同,京中街道就是灯和光的海洋,在一干护卫的开道下,肖潇畅游在人流中。几个孩子分别有人照顾着,她只需要管好自己。
一簇簇火树银花,一架架高棚彩阁,纸的,绢的,绸的各种材质,红的,绿的,金的光彩夺目。踏着高跷的杂耍艺人摇摇晃晃从人群中走过,引得孩童阵阵尖叫。
有商家依然开着店铺,店内红烛高照,遍挂灯笼,引诱着街上如潮的人流进店来看看。
临窗的二楼上,艳丽妇人凭栏下望,她双眼瞪大,语声喃喃:“真的是姑娘!我没有看错。宝哥儿,快来!”
陪她观灯的沈宝也探头望去,一怔之下,转身下楼:“我这就去后面寻栋哥儿!”
长街上,牛牛正把一盏老虎灯递到肖潇面前:“娘,你看,这是爹给我买的,威风的大老虎。”
肖潇笑着把已经怼到自己脸上的老虎灯挪开,又有一盏兔子灯和八角宫灯提到跟前:“娘,你看!”“舅母,你看!”
肖潇笑得脸都要僵了,看风景莫过于看人。
这几个金童玉女般的孩子,风姿绰约各有不同的段家大郎二郎,这些都是她的。
突然距她们三步之外的护卫停下脚步,围拢过来。
“你是何人?为何拦路?”领队的董彪语气和缓,身子却挡在肖潇几人的前面。
“红绡,是你吗?”透过董彪的护卫,那声音依然清缓,只是经过岁月磨砺,已经没有当初的干净,略带了些许暗沉。
这恍若梦景中的声音让肖潇精神恍惚,身边一只手伸过来,与她十指相扣,段云起默默无声的看着她。
“潇妹!他是谁?”二郎也靠了过来,附在耳边轻语。
见肖潇不答,那人又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董彪他们听不懂这人说的方言,只能回头看段云起,段云起摆了摆手,护卫们纷纷让开,让那人现出身型来。
一身布衣长袍,蓄了短须,依然眉目如画丰神俊美。段云起的手微微收紧,他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来。
又有一男一女挤过来,一见到肖潇,那艳丽妇人扑通跪在地上:“姑娘,姑娘,可找到你了!奴婢寻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找到了!”
沈宝也格外激动:“红绡,这些年你在哪里?过得好吗?”
若说见到张启栋是肖潇所不愿意的,不过能看见紫烟和沈宝,她还是有些热泪盈眶。
段云起抬头看向一旁,是一家茶庄,更合了他心中所想。
见这一对男女还要说话,他抬脚上前,搁下怀里的儿子,拱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是否移步再叙?”
沈宝得到提醒,忙道:“对,对,鄙庄就在旁边,我们到店里再说话不迟。”
紫烟已经上前搀肖潇的手:“姑娘,请随婢子来。”
见一见也无妨,也算了结大家的心愿,一行人就到了沈宝的店中,这店能开在繁华大街,自有它的原因。
两丈宽的门面上此时是大小一致,整齐排列的红绸灯笼,柜台上是一排排精细瓷罐和各色茶壶茶具。
走到里间,整个店铺高高抬空,显得空旷高远,店里用竹木结合,做出精致中透着小巧的清雅来。
店里的掌柜见东家带着人,忙一路迎来,引到最里面的雅座。
“老黄,把店门关上,不再待客。”沈宝吩咐。
掌柜虽然心疼这大好的机会,不过东家有安排,也就照做,几个伙计纷纷上手,街上的喧嚣顿时隔绝在外。
店铺虽然宽敞,不过肖潇带的人比较多,或坐或站,已经是满满当当。
“姑娘,你这些年过得可好?”紫烟扶着肖潇坐下。
“是呀!你到哪里去了?我和栋哥儿找遍江州四处,都没有打听到一点消息。”沈宝让伙计泡茶过来。
段云起目光冷冽的看着这几个人,尤其是那个拦路的男子,本能告诉他,这个男人跟肖潇有渊源,虽然再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肖潇的脸。
“只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江州城外逃得一死,我就遇上良人,生活得很好!”紫烟和沈宝用的方言,肖潇却用上官话,店里每一个人都能听懂。
张启栋突然插话道:“可是有人挟持了你?”他目光落在段云起身上,在亮如白昼的烛光下,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这个哪怕坐下,也身姿如同青松挺拔的人他认得,曾经不止一次在二皇子口中听说过的“莽山虎”段云起。
肖潇这才抬眼看他,第一次在逃荒途中上得他的船时,也是这般烛下看人,只不过这一次自己是坐着,而他是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