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器房外,时刻有弟子在巡逻,明哲等人把车推到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两位师兄,我们是……”不等明哲把话说完,守门弟子便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们是谁,把东西放在这儿即可,剩下的自会有人接手,你们回去吧!”他的语气带有不可抗拒的意思。
“既如此,我们便先告退了!”明哲向守门弟子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守门弟子目送他们离去,直至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明哲他们费了好大劲,才从一道道关卡走来,当然不会轻易离开,三人轻身一跃,便飞到了房顶上。
陈器房周围,密布眼线,戒备森严,贸然闯入,必被发现。整个斟鄩山庄,此地是重中之重,说来也合理,陈器房是用来陈列兵器的,斟鄩山庄以铸剑为业,每一把兵器的价值不可估量,若不加以看管,万一被盗窃,带来的损失,将会是无法想象的。常人不会觉得这有何不对,但在明哲眼中,此地的戒备未免有些过头。即便陈列在这儿的兵器十分贵重,也不至于派这么多弟子日以继日,严加看管。直觉告诉他,这背后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们闻到了吗?”明哲问。
清寒细细闻了闻,摇头道:“什么也没有!”
君影却有不一样的见解:“是血腥味,还有尸体被焚化的焦味。”
明哲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你的鼻子可真够灵的!”
清寒越听越迷糊,“此地是用来陈列兵器的,为何会有血腥味,还有焚化尸体的焦味?”
明哲也不知个中缘由,“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柳崇明能告诉我们答案。”
清寒岂会不懂这个道理,“如今柳崇明就在陈器房中,你要如何问他?不会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说出一切?”
明哲痴笑道:“即便我真能这么做,也不见得他会说实话。这种招数对付一些年轻人尚可还行,但对付柳崇明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这招就不起作用了。”
“那师兄想怎么做?”清寒问。
“去看一看,不就知道柳崇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哲轻描淡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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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们投入这么多心血,值得吗?”
柳崇明轻抚胡须,“值得与不值得,不是看你投入了多少,而是带给你的回报有多少。为铸此剑,斟鄩山庄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武林正道为敌。若此剑成,斟鄩山庄付出的一切都将得到回报;若此剑不成,便是担雪塞井,徒劳无功。且不说下场如何,此剑不成,吾等岂会放过自己?”
“师父所言甚是!但我们已经喂养了这么多修士的尸骸,此剑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弟子担心……”
柳玉堂不敢说下去,他深知此剑对柳崇明乃至整个斟鄩山庄的意义。十载春秋,弹指一挥间,为铸此剑,他们不惜违背伦理,惊扰逝者,盗取尸体,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整个武林正道为敌。若此事败露,下场如何,他们心里清楚。
“不必担心,为师有预感,此次论剑大赛之后,便是胜邪成形之日!到那时,即便武林各派知道了我们的行迹,我们也不必担惊受怕。只要此剑在手,莫说整个武林,哪怕是天下,也尽在我手!”他握紧拳头,嘴角带有一抹得意。
趴在屋顶的三人,将屋内种种尽收眼底。
“师兄,什么是胜邪?”君影好奇道。
“胜邪是一把剑,确切的说,是一把邪剑!”明哲娓娓道来:“当年越王允常命欧冶子铸剑,欧冶子携妻子朱氏、女儿莫邪和女婿干将,寻遍名山大川,只为求得一铸剑之所。当他们经过松溪湛卢山时,发现此地清幽树茂,薪炭易得,矿藏丰富,山泉清冽,适宜淬剑,便结庐于此。历时三载,终铸当世五剑,湛卢、纯钧、巨阙、胜邪、鱼肠。五剑各有特色,钝剑湛卢、佩剑纯钧、巨剑巨阙、残剑胜邪、短剑鱼肠。胜邪每铸一寸,邪长三分,故只铸半截,却已邪气凛然。”
“既然胜邪是一把邪剑,那欧冶子前辈为何还要铸此剑?”君影不解道。
明哲泯然一笑,“你问我一代铸剑大师为何铸剑,不觉得有些多余吗?前人之心,后人又怎会明白?”
君影似懂非懂,“那他们为何要重铸此剑?”她指着陈器房中的几人,“师兄不是说胜邪是一把邪剑,欧冶子前辈只铸得半截,此剑便已邪气凛然,倘若此剑铸成,岂不天下大乱?”
明哲不免叹气,“祈,你要记住这个世界充满了背叛与猜忌,唯一能信任的便只有自己。人的欲望就像树一样,树越是向往高处的光亮,那它的根就要越向下,向泥土,向黑暗的深处,黑暗里没有爱!天地本就无情,假若有情,天早已荒,地早已老。唯有当自己经历过七重孤独,才能够成为真正的强者,我们的世界也由此而生。”
清寒望着明哲,冷冷道:“师兄,你不觉得你这话有些似曾相识吗?”
明哲不失礼貌地微笑,“借用一下了,别这么小气嘛!”
清寒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
“他们为重铸声胜邪,不惜盗取修士尸体,此等不齿之事,若让天下人知晓,斟鄩山庄便走到绝路了。”
“你要揭发他们?”清寒瞥了他一眼。
明哲摇摇头,“不!仅是如此,远远不够。毕竟斟鄩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柳崇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无确凿的证据,光靠咱们三个的证词,是不足以让大伙信服的。他们只需转移胜邪,抹除证据,到头来,我们便成了诬陷好人的贼了!”
清寒饶有兴致,“那你想怎么做?”
明哲抿嘴一笑,得意道:“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清寒摇摇头,习以为常,“果然不靠谱!”
“清寒,你!”明哲正抬手,一片瓦砾掉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柳玉堂的头上。
柳玉堂顺势望去,发现屋顶的瓦片被人掀开了,露出了一个洞。
“不好,有人!”他指着那个洞。
柳崇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个洞,当即下令:“抓住他们!”
明哲自知大事不妙,大喊:“还愣着干嘛,跑啊!”
三人在屋顶穿梭,身后跟着一群弟子。人越来越多,从各方面围了过来,他们根本跑不掉。
“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明哲理直气壮道。
一听这话,清寒当即来气,“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我们岂会被发现?”
“师兄、师姐,你们别吵了!”君影打断他俩,“当下之急是如何甩掉身后的追兵。”
“你俩别急,让我想想!”明哲边跑边想,“不行,有人追着,我想不出来!”
“师兄!”清寒和君影异口同声。
“既然想不出来,那便不用想了!”山门近在咫尺,柳崇明却出现于此,三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去,他怎么在这儿?”
明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柳崇明跟在他们身后,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便出现在山门前。
清寒不屑一顾,“瞬息千里,不过如此!”
“这位少侠既然看得出瞬息千里,想必应是我仙门之人!”柳崇明细细打量眼前三人。
清寒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动手,忽然想到如今自己的装扮正是男儿身!这老家伙有眼无珠,竟未识破她的身份。
清寒大胆承认:“是又如何?你觉得仅凭你这些一无是处的弟子,能拦下我们三个吗?”
明哲心里没底,“大哥,不至于说得这么自信吧!”
清寒面不改色,“没事,先吓吓他们,挫挫他们的锐气。”
明哲呵呵一笑,“但愿你能吼得住他们。”
“这位少侠很有胆识,可老夫也不是吓大的!”柳崇明轻轻一挥手,一群弟子便将他们团团围住,“诸位擅自闯入斟鄩山庄,还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那老夫只能将诸位留下了!”
“柳庄主不必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与其说留下我们,不如说杀人灭口。”明哲大言不惭:“斟鄩山庄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柳庄主心里清楚。既然避免不了这一战,那便出手吧!”
“这位少侠倒是自信,当真有把握在老夫手下过招?”
“说实话,没有!”明哲倒也实诚,“柳庄主的名声闻名遐迩,在下一介无名小卒,能在柳庄主手下过招,柳庄主还真是看得起在下!”
“有些话为时尚早,只有试过才知真招!”话音未落,柳崇明闪现到明哲身前,“阁下有些眼熟啊!”
明哲直视柳崇明的眼睛,诡异一笑,“我也觉得柳宗主似曾相识。”
“是吗?可惜了!”柳崇明衣袖一甩,率先动手。
明哲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挡住柳崇明的掌风,“柳宗主,未免不讲武德了!”
“兵不厌诈,接下来这一招你可接好了!”柳崇明手腕一翻,运转内劲,直接将明哲击飞。
明哲滑行了一段,握着折扇的手还在发抖。柳崇明这一掌,远胜过先前,明哲勉强接下这一掌,但也被击飞。
“差点忘了,还有两位!”柳崇明望向一旁的清寒和君影,运功提劲,正要出手。
明哲抹去嘴角的血迹,闪现到柳崇明身前,“柳庄主,咱俩还没完呢!”
两人掌掌相接,余波将周围的弟子震退。清寒将君影护在身后。
“好小子,原是老夫低看你了!”柳崇明整张脸阴沉下来,本以为是个毛头小子,不想此人内劲非同寻常,硬接下他一掌不说,还能与他对拼掌力,纵观武林,也没几个人有此能耐,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
“有些话为时尚早,只有试过才知真招!”明哲轻蔑一笑。
柳崇明怒上心头,“好小子,有胆魄,竟敢用老夫的话反驳老夫,看来今日不把你们留在这儿,老夫一世英名,便要毁在你们手中!”柳崇明突然使劲,将明哲击退,旋即掐手捏诀,“坤字,地陷!”
明哲等人脚下的石地突然松动,塌陷成一个深坑,幸亏三人躲闪及时,才没有落下去。
明哲站在清寒身前,手中折扇一开,轻蔑道:“没想到柳庄主竟精通奇门遁甲。”
柳崇明微微一笑,“不敢说精通,只是略懂而已。”
“柳庄主谦虚了,奇门遁甲可不是说学便能学会的。柳庄主既能随意拨动八门,想必已臻入化境,可喜可贺。”下一秒明哲话锋一转,“只是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柳庄主空有其形,却忘乎内在。”
柳崇明眉头微皱,眯着眼,“是吗?那老夫倒是要讨教一番!”
“讨教就不必了,因为你不够格!”明哲手中折扇一合,大喊:“秣房何在?”
就在这时,山门外的弟子大喊:“庄主,不好了!有人闯上山了!”
没等他把话说清,不知何处冒出一群黑衣人。他们用黑纱遮住脸,看不清容貌,个个都是好身手,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大部分弟子。有的弟子为了逃命,慌不择路,一个转角,便与黑衣人撞个满怀,下场不言而喻。
明哲还没出手,柳崇明的弟子便已死伤过半,剩下几个与黑衣人相比,显得那么弱不禁风,黑衣人只需动动手指,便能将他们轻易抹杀。眨眼间,山门前躺满了尸体,他们都是死不瞑目,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砖。
这群黑衣人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刀都是划在脖子上,精确拿捏,没有一寸是多余的。他们的身手极为敏捷,从门外到屋顶,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杀光了所有弟子。
躺在地上的全是自己的师弟,这下柳玉堂也慌了,“师父,这下怎么办?”
柳崇明青筋暴起,厉声质问:“这是你安排的?”
明哲大胆承认:“斟鄩山庄的实力如何,我心知肚明。只有我们三个,远远不够,我当然要准备后手。”
“斟鄩山庄与秣房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对我弟子下手?”
明哲嗤笑道:“每个人生来都是无辜的,可无辜的人就一定能相安无事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些虚伪的人总以为能置身事外,殊不知他们早已卷入这场风波中。每个人都是无辜的,每个人都是有罪的。”
“好一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今日秣房杀了我这么多弟子,这笔账老夫记下了!”
“柳庄主不为你的弟子报仇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明哲挑衅道。
柳崇明轻笑道:“你既然留了后手,岂会想不到这一点?与你动手,无非徒然,你以为老夫会上当吗?”
“师父,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柳玉堂不敢相信。
“闭嘴!”柳崇明厉声道:“为师有何打算,还无需你指手画脚!”
“是,师父!”柳玉堂自觉退到一边,不敢多言。
“柳庄主当真老谋深算,在下佩服!”
“回去跟南宫明说,老夫的弟子不会白死,这笔账老夫迟早会讨回来。”柳崇明放出狠话。
“柳庄主何必如此,我是来谈合作的,不是来打架的。”明哲嬉皮笑脸。
柳崇明冷哼一声,“秣房的人杀了我的弟子,你跟我说谈合作,说得未免也太好听了!”
“不管柳庄主信与不信,在下的话放在这儿了!”
柳崇明饶有兴致,“说说,你想怎么合作?”
“我知道柳庄主想重铸胜邪,可惜过去这么多年,一点进展都没有。”
“说下去!”
“柳庄主的意思,是愿意与我们合作了?”
“那便要看你的诚意了!”
明哲微微一笑,“胜邪每铸一寸,邪长三分,故只铸半截,却已邪气凛然。想要铸成剩下的半截剑,光靠喂养修士的尸首,远远不够,还需一物佐之,方可成器。”
“何物?”
明哲手中折扇一开,悠然自得,“三魂春秋定《河图》,七魄晦朔知《洛书》。”
“你莫非想说我斟鄩山庄与鬼道有染?”柳崇明眉头微皱,脸色阴沉。
“非也!我想说的是,当年鬼道之人留下这两本秘籍,为的是传承鬼道之术,殊不知,这只是鬼道之人放出流言,真正能定春秋、知晦朔的,不是两本秘籍,而是秘籍本身。”
柳崇明扬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两本秘籍的载体是两块玄铁,皆出自兵解之地,生来便自带阴煞气,若锻造成兵器,其威力不下名剑,作为胜邪的补续材料再合适不过了!”
柳崇明面不改色,“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明哲侃侃而谈:“从一本古书上得知,上面详细记载了这两块玄铁的出处,以及鬼道之人为掩人耳目,将两块玄铁作为载体,借此混淆视听,蒙蔽众人。此外我还知道这两本秘籍如今在谁手中。”
“何人手中?”
明哲摇摇头,“这个可不能说!毕竟是交易,我总得留点筹码。”
柳崇明自知若不以诱,此人是不会说的,“你找老夫合作,所为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柳庄主能在论剑大赛结束前,补全胜邪!”
柳崇明扬眉,略微惊讶,“只是这个条件?”
明哲点点头,“仅此一点,还望柳庄主成全。”
“老夫答应你!”柳崇明并未多虑,反正吃亏的不是他。
“两块玄铁在陆渊手中,后日便会见分晓!”话音刚落,明哲一挥手,“撤!”所有人旋即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