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龙真人跳过云和云清,直接问云彦:“下山前教给你修真十书,如今修习得怎样了?”
“只略懂了指玄图,悟真论,还源篇,阴符髓,丹诀歌几篇,其余尚未通透。”
“嗯,修真十书乃前辈心血所做,精深玄妙,费些时日是寻常,你还要仔细修习,尤其栖云子的盘山录要好好研读,若你能在三年内将修真十书融会贯通,将来必定大有可为。”真人勉励道。
“云笃,你呢?”
胖子本以为师父还要考较几个师兄,不提防忽然轮到自己头上,忙道:“弟子在外行侠仗义,所学颇多。”
“哼,通玄秘术挺高深罢。”
云笃一愣,肥胖的脑门上隐隐见汗。
“真以为你偷学就能瞒过为师了?”
“不敢不敢,弟子知错。”
云笃以为师尊会罚自己闭关思过,没想到真人并未继续训斥他,当即想,必然是师尊他老人家新收了弟子,心情大好,我何不趁此机会提一提那件事,心里想着,他便仗着胆子说到:“师尊,弟子能否去录经阁翻阅滴天髓与天机经?”
逸龙真人的目光向云笃投来,无悲无喜道:“你真想学?”
“是,弟子想……”云笃眼角迅速瞥了一眼逸龙真人的脸色,赶忙转了话头,“弟子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是那么想学了。”
“嗯,算你懂事。说起来,滴天髓,天机经都是道门玄术,算不得旁门左道,只是你们如今正是要悟道夯实基础的时候,术法都是旁枝末节,道法不牢,即便术法学的再多,也是无根之水,难以精深。”
“是,弟子谨记。”几个徒弟躬身拜领,口中称是。
逸龙真人又道:“且问你们,五雷符如今可以画出几品了?”
云清云彦俱回:“弟子可画青符。”
云笃低低回道:黄符。
至于云和,一脸尴尬,也说是黄符。
神霄派的五雷符极富盛名,按照级别从低到高分为黄符,青符,紫符,玉符,金符,往上追溯,能画金符者,唯有五岳丈人与林灵素两代祖师,逸龙真人勉强触摸到金符的门径。五雷符也是术法的一种,只不过需要借住外物,但总的来说,能画哪一级别的符,依旧是根据道法的深厚程度。所以,修道伊始,逸龙真人就要门下弟子先修道法,后修道术,为的便是打牢根基。
录经阁历经神霄派多年积累,遍藏各大道门典籍,有层层阵法守护,平日里外人不得入内,今日逸龙真人特意嘱咐过云和,除夕过后便引着云芝去阁内研读典籍,修习道法。自然了,云芝开始入门是看不了修真十书这个层面,依照云和几个师兄弟的旧例,云芝要从坐忘论看起。坐忘论分为七篇,敬信,段缘,收心,简事,真观,泰定,得道,虽然简短,却字字珠玑,是神霄派弟子入门必修。
逸龙真人听罢又是一阵摇头叹息,偌大的神霄派只他一个人苦苦支撑,他迫切希望有个弟子能够担起事来,奈何大弟子云和天赋平平,二弟子过于刚正,三弟子性情孤傲阴沉,四弟子惫懒,五弟子倒是勤勉又聪慧,可是一心痴迷坐关修行,外事一丝也不上心,如今收了云芝入门,他是抱着极大希望的,但越是如此,他越知道欲速不达的道理,心中思定要云芝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略问了几个徒弟的近况,逸龙真人又给台下众人讲了一卷云笈七签,至日头西斜,晚霞连天时分才散去。
云芝回到自己住的屋舍内,孤灯冷灶,窗前一弯月牙如钩,她想家了,离家之时自己浑浑噩噩,待她来到丈人观,听师父说了当时的情形,想起母亲已经过世,父亲伤残在身,以后的日子怕是艰难,好在大哥尚在,至于林方墨,她不知道是否还有相见之期,此刻唯有在屋里摆下香案,诚心烧了几柱清香,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正月初一,逸龙真人将新制的一葫芦化毒丹交给云清,打发他去川内提督府查看疫病之事,又嘱咐云和教导云芝修习坐忘论,他则为了准备九月初一的罗天大醮,闭关画玉符。
云和每日巳时带云芝去录经阁修习坐忘论,申时过后出来,一连半个多月,云芝渐渐将初来时思乡的念头抛下,专心修习起那道藏来。
又过半个月,云芝已经将坐忘论默记无误,背得一字不差,只是许多问题想不明白,偏生云和只是将她带进录经阁,随后转身就走,一刻也不多停留,申时过后再来带她出去,云芝以为这是此地的规矩,有时想问也找不到机会,只得回到住处自己揣摩。
二月末,逸龙真人出关,在洞口的首乌藤蔓上扯下一只纸鹤,展开来,是云清的信,言说他已经解决了疫病,但这些时日在川内走访,发觉疫病极有可能是来自云南的人故意散布,他已经动身前往云南,想要追查一番。
逸龙真人轻搓信纸将之化成灰烬,心中担忧这个徒弟,云南这些年可不太平,据说当年云南王兵败自裁,他帐下最重要的一个谋士和一个武将却不知所踪,此后云南大小势力纷纷占山为王纷争不断,云清一个人去怎能不叫他担心呢?想着,他有意自己亲去一趟。当下召集几个弟子到洞府前。
云和云彦云笃先后到了,唯独不见云芝。
“你小师妹呢?”真人询问云和。
“师妹尚在录经阁修习坐忘论?”
逸龙真人看看天色尚在,却是不好打断她,加之她过来也没什么用,便又问了一句:“云芝修习得如何?可有修道天分?”
“师妹已经修完七篇,想来近日当有所得。师尊可是要徒儿将她唤出来?”
真人摆摆手,“算了,等她出来之后你们几个师兄考较她吧,为师要去一趟云南,今日便要下山,就不等她了,云和你记着将这一瓶玉清丹交于你师妹,她现在是悟道初期打牢根基的时候,每七日服用一粒玉清丹可助她领悟道家真意。”
他说着将一个拇指长的玉瓶交给云和,随后又嘱咐几人照看山门,当即飘身离去,转眼消失在山下的浓雾之中。
这一天,云芝被大师兄叫出来,却没引着她去录经阁。
“师妹,你上山也有数月了,坐忘论也已经通透,照说咱们神霄派弟子初踏修道路都要下山游历,即便你那几个师兄,除了老五闭关,我又要打理俗务,另几个到如今也时常下山,可师尊又交代过,你有隐疾在身,不得擅离青城,师兄我想着,你也不能老在录经阁看典籍。”
云芝静静听着。
“我听师尊说过,师妹是农家出身,想必侍弄花草不在话下。”
丈人峰左边有一座常年笼罩薄雾的山峰,青翠挺拔,是神霄派的药园,明唤百草峰,遍峰植种各类药草,便是过百年的灵芝也有不少,平日里是一个逸龙真人同辈的老道士看管,奈何那老道修行迟缓,到今年已经九十三岁,年后刚刚驾鹤西去了,留下一座药园无人伺候,前次逸龙真人炼制拔除疫病邪毒丹药的时候,去百草峰取草药,见不少地方已经荒芜,曾对云和提起,不想云和却把主意打到云芝头上来。
“师兄要我去看管药园吗?”
“正是如此。”
云芝心想这倒没什么,她来丈人观左不过是逸龙真人要借住这地方的道韵压制她的隐疾,能够拜入神霄派已经让她意外,平日里也没事可做,这几日她正犯愁,天天看那些个典籍看得头大如斗,如今去药园也算是解脱,另外能为丈人观做些事,也权当是她报答逸龙真人的恩情,当下便应承下来,只是她也说了担忧:“师兄,我虽然种地出身,可说起来,草药我是不懂的,万一糟蹋了贵重的药草可不干我事。”
“师妹放心,百草峰的竹舍内有许多关于药草的典籍和竹简,都是历代看管药园的前辈所着,里面对各种药草的习性,如何培植,容易生何种病患,都有详尽的记载,况且百草峰有前辈大能之士用阵法抽出山川地脉的灵气,那些药草只要你不乱动,一般不会有事,你只要每日看着除一除杂草便可。说起来,师兄我也是用心良苦,这看管药园最能磨砺人的心性,对你以后修道大有裨益啊。”
云芝一听又要看书,眼角狂跳,可已经应允的事情也不好当面反悔,只得硬着头皮去往百草峰,她也没什么东西收拾,以后常住百草峰,她便把康有年送的那个画轴带了过去。
百草峰名副其实,从山脚开始便是一块块开垦过的药田,许多长相怪异的药草蓬勃生长,往上走,不乏山泉溪流,池塘树林,池中游鱼嬉戏,林中鸟兽欢腾,但这些生灵无一靠近药田,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闹腾,这一路走来,云芝叹为观止,大呼稀奇。
山腰处有一块占地极广空地,立着几幢竹舍,推门而入,一股浓郁药香扑鼻,这是一间起居竹舍,云芝将画轴挂在竹榻对面的墙上,又去旁边一间瞅瞅,左边竹舍里锅碗瓢盆俱全,还有半缸糙米,角落里一些菜蔬已经干瘪,听说修行提升之后,可以每日一粒辟谷丹,越往后越厉害,到了逸龙真人那种地步,数日不吃水米也无事,但云芝显然不在此列,所以她对这间竹舍相当满意,尤其旁边还有一块菜地,右边那竹舍占地最大,推开门一排排书架挤挤挨挨,上面塞满书籍与竹简,数了数有二十余架,角落里还有好几堆胡乱堆砌在那里的书籍,想来这就是云和所说与药草相关的典籍了。门后挂了一个卷轴,打开了,按照上面所说,这二十余个书架是按照药田排列,百草峰从上到下划分了二十余层,如梯田一般,每层对应从左到右的一排书架,上面是关于那一层里药田以及所种植药草的描述。
又四处逛了逛,许多药田确实长了杂草,虽然她连药都不认识,但那些排列整齐的植株明显就是有人栽培,间隙里冒出来那些矮小却分布杂乱的可不就是杂草了吗。
云芝煮了些米,又从菜地里拔了一根萝卜,薅了一把青菜,给自己做一顿午饭,吃完了,立刻开始去除草。先从离着竹舍最近的一块药田开始,里面长着一种半尺高的细弱药草,每一株只三四片叶子,叶片椭圆,中间一串米粒似的小白花,花朵散发出一股幽香,她自然不认识,但她已经有了计划,白天先除草,晚些时候再找到对应的书籍查看。
如此过了数日,云芝仿佛被整个神霄派遗忘在百草峰,想想也是,神霄派本来人丁稀少,能用药草炼制丹药的就更少,素日里这座百草峰人迹罕至,云芝倒是落了个清净。
这一日,云芝来到百草峰最顶上一片药田,却是一片不知名的小树,数了数有七十二棵,都有一人高,每棵树上挂着多则十余枚少则三五枚青杏般的果子,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朱果,性烈至阳,吞服可驱阴气,炼成三阳丹可破邪魅,祛百毒,但现在,她只注意到这一块药田并无杂草滋生。云芝乐得清闲,便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这石头就在药田边上,巨大无比,形如巨龟,也不知是什么石头,光滑如镜,虽然在峰顶,石头边却有一汪清泉涔涔流出,如今天气渐热,又是正午,云芝脱了鞋袜将两只脚浸在泉水里,十分清爽。
阳光温暖,泉水清凉,山顶清风习习,云芝索性躺下去,就在巨石上睡着了。
睡梦里,云芝回到了石井村,这时节,漫山遍野的桃花绽放开来,蜂飞蝶舞,村民们在桃林里忙碌,她甚至看到了父母,大哥二哥,她来到他们的跟前要打招呼,却发现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存在,近在咫尺却仿佛是两个世界,她着急了,随着呼吸变得急促,身上溢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时间过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云芝依旧沉浸在梦境之中,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药田里那些小树上青杏般的果子已经有几粒开始微微泛红。
“咦”,半空里传来一声惊叹,随后云团一散,一道流光从云端划过落在百草峰的山顶。
龟形巨石之上,在云芝身后不远处,那道流光化成一个白胡子老头,这老头脸上皱纹堆垒,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似的,倒是没有驼背,身上灰白色衣袍十分干净,腰里系了个绿莹莹的葫芦,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最稀奇惹眼的就是他的胡子,左右两缕白胡子直垂到腰间,风中轻摆,像两条白色绸带。
“嘿,神霄派这帮牛鼻子,又收了个修道的好苗子啊。”老头盯着云芝自言自语,一手捋着胡子。
云芝的小脸透出一抹潮红,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老头也发现了一丝异常。
“这是闻道吗?不对,似乎正在入道?但又似乎是梦中入道,有些麻烦。”
老头试探着伸出一只手,以一根指头轻轻点在云芝的眉心上。
约莫这样过了半盏茶的时光,云芝的眉头舒展开来,汗珠隐去,脸上的潮红也淡下去,周身飘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老头收回自己的手指,倒背双手在巨石上来回踱步。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云芝醒转过来。
“哎呀。”她发现太阳已经到了西边,晚霞漫天,本来就懊恼自己睡了那么久,忽的看见一旁还有个老头,可把她吓了一跳,忙穿了鞋站起来。
“你是谁呀?”她问。在丈人观里那段日子,除了闭关的五师兄,其余人她都认识,可唯独没见过这么一个老头子,只是见对方一脸慈祥,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毕竟自己刚才可是睡着了,人家只是在一旁等着自己醒来,冲这个她也没有理由继续紧张,但还是好奇对方的身份。
“我嘛,旁人都叫我鱼道人。”
“原来老先生姓余,您从哪里来?我可没见过您。”
鱼道人指了指天上。
“您是神仙?”
鱼道人摇摇头,“神仙,这世上哪有神仙哟。”
可在云芝的心里,能飞天遁地,可不就是神仙吗?就连自己的师父逸龙真人也只是土遁而已。
“丫头,我且问你,方才梦里都见到些什么?”
“梦里啊,我回家了,在老家那口石井旁,那棵老蟠桃树竟然开口跟我说话。”
“哦,那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还有周围那些桃树似乎都成精了,他们好像初生的小孩子,学我,我哭,他们也哭,我笑,他们也笑,但我正在桃林里兜兜转转着急的时候,忽然听到半空里有个声音喊,快醒来,醒来。我就醒了。”
道途漫漫,了道成仙,各凭机缘,真是玄之又玄。鱼道人摇头晃脑,自顾自地说着。
云芝听得有些懵懂,于是询问鱼道人。
鱼道人并不反感给她答疑解惑,他席地而坐,娓娓道来。
如今天下武、道、佛、儒,四大门户并行于世,旁的不说,道门修行,大多将羽化登仙之前分为闻道,入道,悟道,得道这四层境界,世人称仙道四境,又有内修外修之分,内修派系分金丹与练气,外修多为符篆与法宝,如今道门派系错综复杂,已经没有明显的内外之分,例如修金丹的道门,除了内修金丹,又有借住炼制丹药修行者,却也说不清是内修还是外修了。神霄派便是内外兼修的代表,逸龙真人近年颇有成丹的迹象,一身玄术又极其精深,五雷符法炉火纯青。只不过朝廷更乐意扶持龙虎山,并敕封御赐当代掌教天师正一教大真人,从名号上就压了其他道门一头,也难怪皇家子弟里那些个慕道的贝勒格格都要去龙虎山拜师。
得道只是凡间路的尽头,却并未踏上真正的仙途,得道者历雷劫羽化登天方为真仙,羽化而不得登天路,则不能成就真仙,若有仙缘则或转成地仙,如同大多数修炼有成化作人形的精怪,精怪化形也不过悟道得道境界,要成地仙须历经三次雷劫,远比人类修行艰难,据说三十三重天上还有天仙金仙,只是自从周朝姜子牙封神断天路,仙凡两隔,自此人间再无一人成仙,空有得道之躯,徒叹奈何。
“凡俗中的武者也能跟修道的人相比吗?”云芝想到话本里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客,似乎遇到修行之人便要倒霉,且反抗起来也是极为无力。
鱼道人却说,无论道门玄术还是佛门法术,都是凡人所修,并非真的神仙佛祖施为,武道亦人所修,自然武者可以破玄法,也可杀方士。武道与方术并无贵贱高低,只有修为深浅,且武者有傲骨,昔日有一剑客落魄江湖饥寒交迫,有一富人出钱十吊请他看家护院,被严词拒绝,后来山贼袭庄,见人就杀,妇孺皆殒命,剑客一人独战群贼,杀至山贼老巢将之一窝端了,火烧山寨,最后力竭而死。
“如今你那大师兄在闻道境蹉跎数年,外人都当成笑谈,可于他而言,了道成仙或许并没有在俗务红尘之中快活,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道,一种独属于他的道呢?”
“原来大师兄才闻道吗?不好,连大师兄都停留在闻道多年,我这样蠢笨的人,这辈子怕是不一定能闻道了。”
“是啊是啊,你这辈子怕是跟闻道境无缘咯。”鱼道人哈哈大笑。
姚芝听了更加伤心,想起远在家乡的老父,一时情难自已,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一哭可就止不住,那泪珠子跟夏日房檐下的雨似的,一刻不停。
“你哭什么,你就躺着睡了一觉就入道了,这样若还算蠢笨,恐怕你们道门里头都是些木头疙瘩啦。”
“入道?我入道了?可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啊,跟往常并没什么不同。”云芝拍拍胳膊踢踢腿,左右打量自己。
“你倒是好福气,睡一觉就能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羡慕不来哟。常人闻道数载不见得入道,你却一步登天,其中曲折,只能说一句天意了。”
“入道?我入道了?不能啊,那您老人家方才还说我这辈子跟闻道无缘。”云芝依旧不敢相信。
鱼道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拿手指着,说:“你现在已经入道,以后修行精进只会悟道,得道,难不成还能跳过去闻道吗?自然说你此生与闻道无缘,除非你废除一身修行另修他道。”
“这么说我真的入道了,可是我入的是什么道呢?闭上眼睛我什么也感受不到啊。”
“入的何道只有你自己清楚,以后就明白了。”鱼道人说完又问,“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头子我今天高兴,与你这小丫头多啰嗦两句。”
云芝听了,顿时将坐忘论里许多不明的地方拎了出来。
鱼道人点点头,心中暗暗赞到,多多时日将坐忘论理解到这个程度,确实有修道的天赋,于是将七篇都讲了一遍,云芝以前的种种疑惑顿时解开,有一种拨去心头迷雾的畅快,轻松不少。鱼道人又说,修道之人求长生,不论是内修还是外修,最后求的都是返本还元,与道同体,肉体永生,白日飞天,长存仙界。譬如内修,讲究“盗天地,夺造化,攒五行,会八卦。水真水,火真火,水火交,永不老。”又言“修炼莫不盗天地之机,夺造化之妙。运用则符乾坤否泰,抽添则像日月亏盈。”
修道人常言机缘二字,机缘便是时机,“三才相盗食其时,此是神仙道德机。万化既安诸虑息,百骸俱理证无为。”
“此时即天时,此机即天机”,只有深明造化,洞晓阴阳者方能把握。
炼丹的道士,将人身和天地相比类,认为太极是天地创造的发端,也是人身的初始。天地有太极,人身之中也有太极。
练气的道士想要将阴阳八卦收归一符,称其为“大符也”,五雷符便是一类。
鱼道人越说越起兴,云芝早已跟不上了,到后来左耳进右耳出已经完全不记得老头说了些什么,又不好直接离开,只把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来点去。她却没注意这山巅之上随着鱼道人讲道,空中似有洪钟大吕一般仙乐靡靡,许多山下的飞禽走兽都往山上靠过来,趴伏在远处俯首贴耳,极其温顺,药田里的草药将枝叶伸展开来,无风自动,状若翩翩起舞。
待鱼道人话音一收,种种异象散去,过了好一阵,云芝才缓缓醒转过来,忽听鱼道人说。
“丫头,我要走了,今天见过我的事情不能对任何旁人提起。”
“哦,”云芝答应一声,随即想我什么,又问,“可若是我师父问起呢?”
“你师父嘛,倘若他问你再说,他不问,你不许主动提及,也就是了。”
这倒是不难,只要不叫我诓骗师父就行。她天真地想。
“那你明日还来吗?”
鱼道人摇头不语。
“后日呢?”云芝不死心,又问。
鱼道人笑说:“不必多问,有缘自会再见,希望下次见面时你已经修道有成。”
修道有成吗?可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听几个师兄说,修道有成最初的表现是可以御天地灵韵于自身,随后道意外显,以道法催道术,我现在连什么是天地灵韵都不晓得。
鱼道人盯着云芝的眼睛,忽然说:“罢了,我索性再送你一物。”
他说着,再次将手指抵在云芝眉心处,口中念念有词诵了一段奇怪的经文,云芝只觉鱼道人手指碰到自己额头的时候就浑身发冷,仿佛一瞬间将她整个人扒光了丢进冰天雪地,那种透骨的寒意笼罩全身,可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这透体的寒意又变成火热,仿佛体内烧着一团天火,立时就能将她连骨带肉烧成灰一般,下一瞬又冷,就这样忽冷忽热交织着,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鱼道人长出一口气,收回手指。
“默念道经,运转周天。”鱼道人对云芝说到。
云芝依言行转周天,只觉空中一丝一缕看不见的莫名气息涌入体内,渐渐汇聚成溪流般的一股气息在四肢百骸中游走不停。
“这应该才是师尊他们所说的真正的修行吧。”姚芝心里暗自欣喜,又想到方才鱼道人的行止,此刻她只觉得眉心似乎有那么一点暖意,仿佛在眉心贴着一粒暖洋洋的珠子,探头去泉水里映照,脸上又并无异样,她抬头问鱼道人,方才做了些什么,又送了什么给自己。
“我在你脑袋里放了一部道家典籍。”
“怎么,脑袋里还能放东西吗?可是怎么放进去的呢,就那样用手指抵在脑门上?”云芝困惑不已,但她更好奇那是什么东西,因为她依旧从鱼道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恶意。
“大云心经,外头许多人也叫它作老子化胡经,此经唯有缘人方可修炼,且只能给女子修炼,男子碰不得,自古至今,我听说过的,唯有唐代武媚娘修炼过半部。”
“那一定是一部极了不起的经了。”
“自然是。”
“可我什么也感受不到啊。”
“时机未到,经文不会显现,或许,终你一生也看不到经文。”
“额,那……”云芝本想说要来何用,转念又想毕竟是珍贵的东西,也不好得了便宜还没好话,一时僵住。
鱼道人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只十分严肃地告诫道:“关于送你大云心经这件事却是谁也不能告诉,即便你师父也不行。切记切记,一旦被第三人知晓,恐有无穷后患,说不得还要连累你整个神霄派,到时候门派毁灭只在旦夕之间,就连你师父也讨不了好。
云芝吓得赶忙点头答应,正待再问时,一抬头却哪里还有鱼道人的踪影,这令她不得不怀疑方才依旧是梦境,但盘膝而坐稍微运转周天,那股溪流却实实地存在着,且眉心那股暖意依旧。
此后数月,云芝便照旧打理药草,空闲时候就爬到山巅巨石之上盘膝打坐,运转周天从空中吸收那些丝丝缕缕的气息进入体内,倒也充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