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我又做了些什么呢?’谭放继续回忆着。
那局棋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谭放不相信自己真的失去了天赋,就算是失去了天赋,他为了战棋而付出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也无效了吗?这不可能。
谭放开始比以往更加疯狂地练习,背诵棋谱,和电子设备过招。但越是这么做,他越是发现,自己是真的不行了。他的记忆里衰退,推演能力也跟着衰退,这还不算什么,他会在关键的时刻出错,不是记错规则,就是看错棋路。久而久之,错误堆积得多了,他就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和电子设备交战的每一次失败,都是因为看错。看错一两招没什么,看错一片真的令人崩溃。甚至于,他把两个走的规则相同,但效果完全不同的棋子搞错了,直到棋子被灭掉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对了,我辛辛苦苦磨炼而出的技艺,就是这么毁掉的啊。’
到此刻谭放才明白,难怪越往后,他的战力越低,在那些战棋小子手里一败再败。因为一次次的失误,让他不再相信自己的道,于是乎,身体的本能便把道给遗忘了。仔细一想的话,现在的他,在战棋又还有什么可以依赖的呢?所谓的本能,只是让自己不断地自取其辱罢了。
谭放没有忘记,辛苦训练之后,想要证明自己的自己,在那些战棋小子手里遭遇惨败的经历。命运真的是如此讽刺,他第一个遇上的是个高手,于是他败了,往后遇到的实力不如先前的,但是他自己的实力却因为心理上的打击而下降了,于是他再度惨败。
似乎,是冥冥之中有着一股能够操纵命运的力量,要把自己打落神坛,而且永世不得翻身。
‘算了,都无所谓了,既然打不过的话,看来我只能认命了啊!’谭放只觉苦涩异常,他何尝不是没有血性的人,不是相信,努力就可以成功的人呐。但是呢,天赋这种东西,有的时候你所向披靡,没有的时候你就是个垃圾,这说明了什么,你本身就是个垃圾。
谭放明白了,原来自己本身就是个垃圾。若不是他有那么一点天赋,他凭什么比别人强,一旦天赋没有了,他就本相毕露了。还真是讽刺啊,要知道,他之前还一直看不起那些战棋水平不高的人,而把自己当成了战棋的一部分。现在他再也不会去嘲笑别人了,原来做一个战棋渣渣的感觉,是这么痛苦的。
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一次又一次的惨败,告诉谭放,他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靠的就是天赋,没有天赋他就什么都不是。他本来是不信的,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恢复原先的状态,把所谓的天赋夺回来。但是,天赋就是天赋,努力就是努力啊。努力是换不回天赋的。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谭放的心里好受了不少。他慢慢抬起头,低语:“起源战棋,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完全抬起来之后,他的眼神有所波动,但迅速地恢复了正常。
这些天来,一直都试图陪在他的身边的朋友,也就只有柏寒了。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柏寒能帮自己把天赋拿回来吗?显然不行,那么,这份友谊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已经揍了那群家伙的谭放早有了心理准备,h国的社会是个现实的社会,一旦你失去价值了,你就会被迅速抛弃。看来,自己得做好回老家开始打工的准备。
“谭放……”柏寒欲言又止。
谭放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用力挺身,站了起来,迎着夕阳,淡淡地说:“柏寒,用不着再担心我了,你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已经不再迷惘了。”
他的红发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偏黑,配合他冷峻的侧脸,怎么看都是写满了故事。
柏寒说:“你已经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吗?对了,你打人的事情,我已经替你摆平了,之后你只要到教导处去检讨一下,写份检讨书,再给那群家伙道个歉,应该就没事了。”
谭放稍微吃了一惊,笑道:“不必了,因为,我已经不打算再下战棋了。”
尽管早就对此有过准备,真的听到谭放以这样一种平静而又果断的口气说出来的时候,柏寒还是深深的震撼了。之前谭放也说过不会再下战棋了,但那时他情绪激动,说的也是恐怕。如今这幅模样,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这样的决定是不容更改的。
“你是认真的吗?再也不下战棋了?”柏寒有些失望地看着谭放。他了解这个家伙,这样根本就不是解脱,而是逃避,逃避就免不了消沉,这样的话和之前有什么差别。
谭放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叹息道:“当然是真的了,就算是我想下,现在也下不了了吧。”
柏寒追问:“这样的话,不下棋的话,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谭放想了想,说:“不能下棋了,看来我只能和你一样好好学习了啊,不过这样的话,我应该是不能在这里留下去的吧……没办法呐,我在其他方面好像也没什么天赋了……呵呵……”
“够了!”听着谭放说到这里,柏寒终于克制不住,打断了谭放的发言。他的脸颊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面孔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说起话来也是饱含着火药味的近乎咆哮的语气,“谭放!你还要继续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真的能骗得了自己吗?这样的话就不觉得难受吗?你明明就不想放弃战棋,为什么要勉强自己?随随便便就说出那种话来,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不只是我,还有其他的同学们,我们在这里一起度过了三年了……”顿了一下之后,柏寒使劲地眨了眨眼,语调变得缓慢下来:“三年了!差不多真的有三年了。三年里我们一起经历过多少事,那些你都无法忘记的吧。现在是高考的时候,大家的学习都很忙,可为什么我们每天下午都要聚集在一起?因为这段时间是我们最后能够在一起的时间了,毕业之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以后能不能再见面都是个问题,现在你跟我说你要走,我不信,谭放,我真的不信!我不信你真的能够就这样毫无遗憾地离开。谭放,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想再下战棋了吗?”
谭放瞪大了眼睛,震撼地看着柏寒,直到后者把这些全部说完。他咽了一口气,低吼道:“你以为我愿意服输吗?”
柏寒仿佛找到了希望,走上前来,想要拉住谭放的手,“这样的话……”
但谭放拉起脸,一把推开了柏寒,冲他吼道:“别跟我说什么大家一起努力之类的事情了,有用吗?这样的话你说过多少遍了,还不懂吗?”
“可是……”
“够了,”谭放背过身,说了一句,“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想要离开的他,却在看到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停了下来。原本打算有所行动的柏寒,也在这个是时候愣了一下。
专注于对话的他们,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脸尴尬的甘天,已经是在谭放的身后了,此时谭放转身,刚好和他对上脸。
甘天的脸上挂着笑容,可他的心显然没有表面上如此平静。事实上,他也是被这俩人给吓了一跳。
事情是这样的,在天台上听完柏寒的讲述之后,甘天就把这事给抛在脑后,该怎么过怎么过。然而,下午的时候,有一伙人找上他,说要和他下战棋。
甘天一下子就想起来,原来还有谭放这点事情。想了想之后,他召唤疯子,吓唬了一番那些家伙。可是学校里是不能打人的,疯子的唬人效果也不够明显,而且看那些战棋小子的样子,着实让他恼火。于是,好像是只能让谭放这个防波堤复活了。
当时,甘天就问疯子,如果要让一个颓废的人重新振作起来,怎么办?
疯子挥舞拳头,“一拳打醒他就是了。”
甘天愣了一下,补充道:“这个人是你的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他现在颓废,需要帮助,而且,其实他也渴望帮助。”
瞬间,甘天就发现疯子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疯子跃跃欲试地说:“这样的话,给他一个拥抱也许会更好,要我现在抱过来吗?”
“你想死吗?”甘天瞬间开启紫皇模式。
疯子讪笑两声,他也学乖了。
甘天又补充道:“这人是因为武功尽失之类的原因颓废的,所以现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该怎么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最直接的方法!”
疯子思索一番,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就和他再打一场,告诉他,要么死,要么活下去!”
甘天把这列入了选项,想想都觉得太困难了。于是同样的问题,他尽可能地进行了大范围的搜集。
甘天:“小若,现在你有一个朋友,他原本是一个高手,现在他武功尽失了,所以他很颓废,你看,该怎么办?”
甘若:“哥哥,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减肥了吗?”
甘天:“……什么嘛……我一点都不胖的好吗……不对,我是在和你说正事呢……该怎么办啊,告诉我啊……”
甘若:“哥哥,你发烧了吗?”
甘天开启紫皇模式:“现在我很正常。回答我的问题吧。”
甘若:“那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给他找份能让他糊口的工作的,我想他应该还有别的价值吧。”
甘天:“……”
同学们的回答是五花八门的,为了增加数据的可靠性甘天姑且也问了问,但果然毫无用处,有的人甚至开玩笑地说,“甘天是不是想我们来拯救你啊。”
于是乎,甘天不得不扩大范围,超出了人类的界限。至少,在他认为是这样。
北川中学,教师私人办公室里。
在沙发上结束了难得的一场安稳的睡眠之后,甘天想起这回事,问了问拉维尼亚。
拉维尼亚认真地听完,问他:“这是真的吗?”
“都说了是假设,如果是老师的话,会怎么做。”
“如果是老师的话,会给他爱的鼓励吧。”
甘天的脸一红,瞬间开启紫皇模式,“那如果是公主的话,会怎么样呢?”
拉维尼亚:“我会让专门的心理医生来给出意见,最后应该是交给皇家骑士去执行吧。”
甘天:“……”
充满未知的暗黑领域里,虽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甘天姑且还是问了问芽衣子的意见。
芽衣子感慨:“青春啊!”
甘天:“……额,就这样了吗?”
芽衣子感慨:“青春呐。”
甘天:“所以说,我是想问问你的看法,要怎么做才能让一个颓废的人振作起来呢?”
芽衣子沉默了很久,有些害羞地说:“其实姐姐我啊,很羡慕像他这样有着在乎他的朋友的人呐,姐姐从前都没有过这样的真正的朋友。无论是会在姐姐生病的时候陪在姐姐身边的人,或者是谁生病了姐姐会陪在他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呢,那些都是些错乱的记忆了。所以说,姐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甘天:“……抱歉,打搅了。告辞,你好好休息吧。”
因为不知幻神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这个信息,然后义正辞严地表示,自己也应该有着一票的权利,于是甘天姑且也问了问她的意见。
于是幼女模样的幻神,满不在乎地说道:“像他这样的垃圾,是真的垃圾的话肯定会一直垃圾下去的,不是垃圾的话自然会觉醒,用不着吾的力量。人类的意志,不过也就是这种东西啊,哈哈哈哈……”
甘天弃之不顾。
问了很多人,得到了很多种不同的意见,甚至连一些非人类的意见都得到了。但甘天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太对,真的可以使用吗?比较起来还是疯子的方法更加靠谱啊,可疯子的想法几乎是错了,也就是说其他的也都不可行吗?自觉苦恼的甘天,决定向最后的人求助。
如果那个人都不知道答案的话,甘天就不知道到底还有谁会知道答案了。
拨通了那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上次的那个女秘书,她一开口,甘天就知道是她了,当即毫不客气地说:“怎么还是你,又要挂我的电话吗?”
那女秘书显然知道是甘天,连忙给他道歉,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第二次了。最后补上一句,“我马上去找族长。”
甘天听得一愣,这货居然是家族里的人,家族里会有这种人吗?
不管怎么样,电话是接通了。另外一端的甘相生默默地听完了甘天的全部讲述,他先是感慨了一句,“这就是青春啊,”然后对甘天说:“这个问题的答案,要靠你自己去寻找了。相信自己,能够看穿表层之下的东西,掌握事物的本质,你就能找到根本的解决方法了。”
此刻,和谭放面对面的甘天,想起了甘相生的话语,他瞬间便意识到,想要说些什么的话,无疑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错过,就是无与伦比的尴尬场面。
心中快速地思索,进行着代码的转换,然而因为脑力的局限,甘天一拍大腿,脱口而出,“谭放,再和我对战一次吧!”
谭放愣了一下,苦笑道:“算了吧,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和你下棋了。”说罢,他便离开了这里。
剩下的柏寒和甘天面面相觑,甘天耸了耸肩,道:“我可是照你说的做了,你看,就算是我想和他下棋,他也不愿意和我下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柏寒也叹息道:“我也没想到,他的情况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的。”
甘天皱眉道:“用不着说这些,反正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柏寒咬咬牙,对甘天说:“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想请你保留着,和谭放下一场棋的心情。哪怕他现在不想下,在他将来想下的时候,希望你能和他下这一场棋。”
甘天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这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他这个样子,很快就会被劝退的吧。”
“没错,所以我还要最后努力一把啊。”说着,柏寒就要往谭放的方向追过去。
就在这时,甘天叫住了他。
柏寒扭过头,眼睛里流露困惑,“怎么了?”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呢?我是说,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是,感觉就算是朋友,做到这种地步的话,给人一种家人不离不弃的感觉呐。”
柏寒脸上的困惑,逐渐转变为一种笑意,“家人吗?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我想这还算是朋友吧,毕竟,就算是家人,也不一定能够互相理解啊。所谓的朋友,就是指这种,能够互相理解彼此的做法的人吧。”
柏寒的话触动了甘天的心,他紧接着说:“既然可以理解,那你为什么要阻止谭放呢?”
柏寒怔了一下,有些激动地说:“当然是我知道这样不对,不是他的做法错误,而是因为他的做法不是他自己真正想要选择的,你懂吗?这不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而是这个世界逼他选择的道路,所以我要帮助他,这就是作为朋友的义务了。好了,到此为止吧,再见了!”
柏寒似乎不想再和甘天多说什么了,在说完那些之后便匆匆离去了,远处,很快又传来了他和谭放激烈的交谈的声音。
“朋友啊……”甘天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夕阳彻底地坠落下去,他才踏上了回家的路。柏寒的话,给了他一些启发,一度让他觉得自己对人际关系的三种划分有些错误。但经过仔细的思考,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错,只是真正的人际关系比这还要复杂,因为很少有人会仔细地去区分这些关系。有时候恋人就是家人,有时候恋人就是朋友,有时候朋友成为家人,有时候家人成为朋友,就是这样的关系重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