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嘉懿抬手,敲门。
隔了一会儿,隋海棠过来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是岑嘉懿,下意识的就要关门。
岑嘉懿挡着门,不想见岑嘉懿。
“让我进去。”他刚才在这一层等了很长时间,抽了几支烟,等到隋志文离开之后才敲了隋海棠的门。
见到女孩儿垂着脸开门,他的眉头好像皱得更加紧了。
“你还来干什么?你不是说了让我滚吗?这时候要进来做什么?可怜我?”隋海棠红了脸,湿了眼。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终有一天,她会为了一个男人,卑微到尘埃里面。
她愿意为了岑嘉懿卑微到尘埃里面,但是岑嘉懿愿意爱一个尘埃里面的隋海棠?
现在想来,未必。
她看了岑嘉懿一眼,到底还是松开了门走进去。
岑嘉懿看着隋海棠的背影,邪魅狷狂的脸上是更加阴沉的表情。
他顿了一下,走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走进去,看到隋海棠坐在沙发上,沙发旁边她的行李箱。
“回首都?”岑嘉懿问了一声,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去巴黎,以后你想见我也见不到。”刚才隋志文勒令隋海棠立即去巴黎完成学业,她还没有见过那么生气的父亲。
他气得坐在沙发上,捂着胸口,道:“海棠啊,你要真喜欢楚临渊,他就算结了婚又怎样,就算心里有别人又怎样!我一定会让你们在一起!但是你——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我养你疼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不清不楚地把自己交出去!你听听刚才那个女人都说了什么!我丢脸不算什么,你呢?你才十九岁!”
那一刻,隋海棠当真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对不起父亲这么多年的宠爱。
而她那么做,全都是自以为是的以为会帮到岑嘉懿。
可现在看来,岑嘉懿并不领情。
她想到昨晚上喝了酒回到酒店之后,先是在房间里面闹腾了一番,又跑到浴室里面闹。
她就是想要发泄一下,她失恋了啊,失恋的人最大!
后来,她应该是清楚了一些,换了干净衣服,整个人也安静了很多。
楚临渊一直看着她闹,等她闹腾完了,跟她说:“我先走了。”
可她害怕一个人待在这里,害怕望不到头的黑暗和一个人的独处。
“楚叔叔,你不要走,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她惨淡一笑。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在酒店共处一室。”楚临渊没说完,但是他没说的那些话,就算是喝醉的隋海棠也应该明白这件事的后果。
隋海棠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着:“那天晚上,他和我说‘你住酒店,我在外面凑合一晚上就行’。”
楚临渊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岑嘉懿。
在楚临渊的印象当中,对岑嘉懿的记忆还停留在四年前向他讨教空军飞行员的事情,那时候楚临渊一般的精力放在徐沂给他的任务上,另一半的精力放在萧疏身上,对岑嘉懿的问题不过是敷衍了事。
记得最深的一次,该是在医院里面,岑嘉懿像个男人一样地问他会不会一辈子对岑姗好。
那时候楚临渊告诉岑嘉懿,那都是大人的事情。
如今,那个孩子长大了,带着四年前的恨回来。
“那天是平安夜,餐厅给我们提早下班,老板还送了一只烤鸡给我们。我跟他说都平安夜了,就不能送我回一次家吗?他推着单车,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边。”隋海棠只是想把那些话都说出来,那个人是不是楚临渊不重要。
楚临渊站在客厅里面,没有往门口走,也没有往沙发那边走。
只听着隋海棠絮絮叨叨地说着。
“那天啊……他送我回去之后,那边停着好几辆消防车,我住的那栋公寓着火了,我没地方住就说住在他那边,他拒绝。”
隋海棠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巴黎读书,接受西方教育的她并不觉得男女共处一室有什么不妥,所以当岑嘉懿以不方便为由打算送隋海棠去酒店的时候,被她拒绝了,她说她没钱住酒店。
岑嘉懿便说她住酒店的钱他出。
她心中的小九九,全部被岑嘉懿拆穿。
“可是啊,和他住在同一个公寓的人打电话告诉他,他和她女朋友要在公寓里面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让他别回去。”所有的故事都是因为机缘巧合,“他送我去酒店,感谢平安夜有那么多不甘寂寞的人都去酒店过,只剩下一个房间。我说要么一起住,要么一起露宿街头。”
后来,他们住在一个房间里面。
他把洗完澡只裹着浴巾出来的女孩儿用被子裹着,认真地告诉她:“隋海棠,以后别这样。不是所有有男人在面对送上门的女人都能管好自己的下半身。”
她问:“那你不喜欢我吗?”
他说:“你还小。”
她又问:“等我长大了你就会喜欢我?”
他说:“等你长大了你就会遇到更好的人。”就不会再喜欢他。
她说:“既然你会喜欢以后的我,不如我们把以后的喜欢提前。我想和你在一起,真的。”比珍珠还真。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睡吧。”等睡醒后就不会再记得这些事儿了。
那时候在隋海棠身边不乏长得帅气家里条件好,还对她百般殷勤的男孩子,无非是想要和她做点什么。
可是岑嘉懿呢,她就差脱.光站在他面前了,他除了推辞,就是拒绝。
又一晚上,他们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
“楚叔叔,你们都不会明白他心中的那份自卑、愧疚和赎罪的心情。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大伯犯了错,知道他们罪有应得,可那些事他们的亲人,他没得选择……他一个人在巴黎很辛苦。真的!”隋海棠像是怕楚临渊不知道岑嘉懿那时候过得多累一样她抬头,特别认真地看着他。
她眼眶一直都是红的,像极了挂在她包上的那只小兔子的眼睛。
“可是,就算很辛苦,他也不想让我出去打工。他说他可以赚钱养我的,我那个时候没有告诉他我是隋家的人。我们在他租的公寓里面度过了春节、情人节、他的生日……可能你们都觉得他不好,觉得他就一定会做坏事……可是,在我心中,他只是那个在巴黎和我一起打工,一起上学的岑嘉懿。
“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告诉我要和我分开。他以前没有赶我走过,但那一次,他是认真的。你们可能觉得这个年纪的恋爱不过是过眼云烟,新鲜感过了就没有然后了。但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我很认真,我就喜欢过他一个人,这辈子也只会喜欢他一个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他的。”
隋海棠到底还是哭了,“他其实不怪你那样对他父亲和大伯,他怪你无情地玩弄了他姐姐的感情,让她不得善终,他想要帮他姐姐讨回一个公道而已。所以……我就想如果楚叔叔你和你妻子分开了,他就不会找你报仇了,他现在没权没势,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楚临渊看着哭成泪人的隋海棠,茶几上有餐巾纸,但他连走过去把餐巾纸推给她的动作都没做。
“楚叔叔,你们就不能假装离婚,骗骗他呢?我会把他待会巴黎的,再也不回来了,那时候你和你妻子还可以在一起,没有人来找你们麻烦了!”隋海棠到底还是个孩子,说出来的话让楚临渊觉得特别难以理解。
说完之后,她就开始哭。
大概在她潜意识里面,只要哭泣,就会有人满足她的任何愿望。
但,楚临渊不是将她捧在手心里面疼爱的隋志文,不是把她当成小公举的隋家人。
楚临渊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他淡淡地瞥了隋海棠一眼,道:“你这个要求,我没办法满足你。我不会和萧疏离婚,这辈子都不会。”
绝望是什么?
绝望是岑嘉懿先前跟她说了滚,她还是想要让他全身而退,她找那个可以摆平一切的男人恳求时,被他拒绝。
“我也和你说个故事,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楚临渊声音低沉,也没有管隋海棠是不是愿意听这个故事,也不管她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听明白听清楚。
他开了口。
“喜欢萧疏那年,我十岁。在整个礼堂的人面前,我亲了她,告诉她我会对她负责。”那年的晚会,他是白马王子,她是白雪公主,他把她吻醒,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把她吻醒了之后和她说的那句话,也不知道他为了那句话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和汗水。
“她从不吝啬于和别人说她是我的小媳妇儿,长大了以后要嫁给我,别的女孩儿不能觊觎。她到我高中学校来找我,给我写情书,不厌其烦地和我表白。她用她最赤忱的心对待她喜欢的人,并且坚持了那么多年。她可以当一个无忧无虑地千金,却偏偏为了我去学飞行,旁人不会知道,每一次室外训练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时候的萧疏,是我见过的最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她就应该得到全世界的爱。
“初初见到你,让我想到那时候的萧疏,后来听你父亲说起你和岑嘉懿在巴黎的事情,我就猜到了一二。你做的那些事我也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为喜欢的人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值得被原谅。”楚临渊用他四平八稳的声音,将那些事情娓娓道来。
包括,他对隋海棠最近做的那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但是海棠,我知道就算萧疏再爱我,她也不会为了我做破坏人家感情的事情,也不会毫无底线地助纣为虐。你觉得你现在帮岑嘉懿做的那些事情,是为了让他更好的放下过去,还是增长了他心中的愤怒?不会,一点都不会。”
隋海棠诧异地看着楚临渊,她把她认为最好的都给了岑嘉懿,现在有个人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她不能理解。
“你愿意为岑嘉懿卑微到尘埃里,但岑嘉懿未必就爱尘埃里的你。”楚临渊道。
……
隋海棠看着面前站着的岑嘉懿,她好像能够记得的,只有楚临渊说的那句话了。
所以刚才隋志文勒令她回巴黎继续读书的时候,她没有反抗,顺从地听了他的话。
“岑嘉懿,我曾天真赤诚地爱过你。”现在,依然爱着。
原来真的等到放手这一刻的时候,隋海棠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痛苦。
她看着岑嘉懿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和他往常一样。
她想,如果他挽留自己呢?她还会义无反顾地留在他身边吗?
可……
岑嘉懿不会挽留她,她也不会用她一颗孤勇的心守护他。
她看着沉默无言的岑嘉懿,笑着,像她以前脸上挂着笑一样,道:“临走前,我再送你最后一份礼物吧!你会喜欢的。”
岑嘉懿站在隋海棠面前,等着她说的“最后一份礼物”。
她莞尔一笑,“现在还不给你,你过两天自然就会知道。”
岑嘉懿像是想到什么,眉头微锁着,“海棠,不值得。”
值不值得,从来都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