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要离开的人,是不会提前做任何预告,并且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被人找到。
祁闵几乎快要把宁城和四九城给翻过来,都找不到任何容颜的下落。
然后祁闵不找了,把自己关在容颜的家里,他似乎坚定不移地相信,总有一天容颜会回来,会回到他身边。
转眼间已经四月,日渐长,夜渐短。
黑夜最是难熬,白天似乎也不好过。
她不在的每一天,感觉都过得特别漫长。
门铃被摁响,祁闵从沙发上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楚临渊。
楚临渊看着颇为颓废的祁闵,恨不得一拳把这个男人给打醒,但生生地忍住了。
他看了祁闵一眼,推开他往别墅里面走去。
别墅里面很干净,被人刻意清扫过的干净,像是要打扫干净然后等待主人的归来一样。
“换上。”进了客厅,楚临渊把一身黑色西装递给祁闵。
素黑的西装,衬衫领带,全是黑色。
“干什么?”
“参加葬礼。”
祁闵抬眼看了楚临渊两眼,问道:“谁的?”
“容天烨。”楚临渊道,“脑溢血,消息没传出来,你要现在过去,说不定能遇上容颜。”
祁闵接过楚临渊手中的西装,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往房间里面走去。
楚临渊单手插在西装口袋当中,神情紧绷,面露担心。
可能别人不太清楚祁闵对容颜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但是楚临渊不可能不知道。
爱不得,恨不能。
在漫长的岁月当中,已经习惯了容颜的存在,但是忽然间有一天她彻底地冲他的生活当中小时。
让祁闵一下子像是失去了生活的重心。
他当然明白挚爱从生命中消失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希望别人不要有这样的经历。
楚临渊觉得祁闵在走他的老路,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容颜心肠比萧疏硬。
如果不是容天烨的葬礼,容颜说不定不会回四九城。
又或者,她连葬礼都不会回去,祁闵过去可能扑个空。
楚临渊轻叹一声,他能为朋友做的,都做了,至于能不能成,那就只能看造化。
转身,他瞥见客厅一个陈列柜上放着一个白色的……骨灰盒?
楚临渊不太能理解把骨灰盒放在家里是为什么,还是放在容颜家里。
谁的?
祁闵换好参加葬礼的西装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楚临渊立于陈列柜前,看着骨灰盒。
听到声音,楚临渊转身,问道:“谁的?”
“祁恒。”祁闵沉沉地说道。
那日,他在容颜的家里找她可能遗留下来的她去哪里的蛛丝马迹,却看到她放在陈列柜上的骨灰盒。
原本那处是摆着一个盒子的,但是他从未想过,那个盒子里面装的是祁恒的骨灰盒。
所以,当祁闵和容颜在客厅里面做的时候,祁恒是看着的。
他该早就猜到,容颜根本就没有原谅过他让她嫁给祁恒这件事。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祁恒是自杀的?”大概没有吧,这件事祁闵放在心中很久,在容颜指控他谋杀的时候,他也只字未提。
“把祁恒逼到这一步,我有很大的责任。他喜欢容颜,他说他想要和她结婚,我就让容颜嫁给他。容颜不爱他,和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所以,祁恒选择用那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是否觉得,只要他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祁闵和容颜就能在一起?
就能弥补他一开始就犯下的错误?
逝者已矣,祁闵没办法知道祁恒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楚临渊拍了一下祁闵的肩膀,道:“那你就更应该找到容颜。”
“我在等她回来。”
在乌斯藏的时候,容颜对祁闵说:
你的心,是我去到天涯海角都想回来的地方。
他们两个都是不愿意许下承诺的人,但那时候容颜跟他说这话,眼中全是认真。
他想,不管去到哪里,容颜都会回来。
所以他在家里等她,等她想透想明白,愿意主动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
四九城,春暖花开,一片生机盎然。
并不是个适合告别的日子。
容颜和容家的人一起从墓园出来,葬礼很简单,只有至亲参加,仪式并不繁复。
容颜哭过,在容熙告诉她临终前一直念念叨叨的人,是她。
她终究是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所以当父母留她以后就在四九城的时候,她沉默了,说考虑一段时间。
墓园外,停着一辆军用吉普。
听闻韩上校刚刚立下大功,捣毁了一起跨国军火买卖,很是凑巧,是在宁城捣毁的。
容颜和家人说晚点回去,便径直往韩为止的车边走去。
上车,韩为止眼神示意她安全带,系上之后,他把车子开走。
他看得很清楚,吉普后面跟了一辆黑色商务车,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韩为止道:“坐稳了。”
容颜瞥了一眼后视镜后,韩为止就加快了车速,吉普箭一样地飞了出去。
他从小在四九城里长大,熟悉这边的每一条街道,很快就把那辆黑色商务车甩掉。
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一条胡同口,韩为止解开安全带,看到容颜镇定自若的表情,似乎已经不再惧怕坐在快车里面。
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夜归人’的事情,抱歉,我是接到上级命令做事,具体做了什么,没办法告诉你。”韩为止道,少了往日的嚣张戾气,“不过你和‘夜归人’已经没关系,查不到你。”
那个有了先见之明的老男人,在出事前就把“夜归人”卖给了薛峥嵘,反正都是黑吃黑,薛峥嵘亏不了。
这不,薛峥嵘还被颁发了良好市民奖,夸他在这次的行动中有杰出贡献。
罢了,不提那些也罢。
“就这些?”容颜问道。
“不然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你自恋的毛病,得改改。”韩为止浅声道,而后打开车门,下车。
容颜跟着下了车,跟着韩为止的脚步往胡同里面走去。
好像想起来了,那年春天,韩为止在胡同里面叫了一伙兄弟,把一男同学堵在这里。
男同学穿着和容颜一个学校的校服。
容颜见义勇为,撸袖子甩了韩为止一巴掌。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看着韩为止的背影,容颜问道。
韩为止穿着军装,身姿挺拔,剃着板寸,很精神。
他转身,用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容颜,上前两步,与容颜拉近距离。
靠的近,容颜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刚才上车的时候,看到马路边丢了很多烟头。
他估计等了很长时间。
“容颜,故事从这里开始,也得在这里结束。”
“你还想甩我一巴掌不成?”
“我倒是想甩你一巴掌。”韩为止沉声道,“甩完就桥归桥路归路,你容颜是谁我压根儿就想不起来。”
但这事儿如果能用甩一巴掌就结束的话,早几百年前就结束了。
容颜没办法和韩为止继续贫嘴下去,哪怕是她想刻意制造出轻松的氛围,在韩为止几句话之后,也没办法继续下去。
“韩为止,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对不起。”
似乎是预料到的答案,韩为止没有很失落,但心里隐隐作痛,是真的。
他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女孩儿,想掐死算了,但忍住了。
“又自恋了,谁要和你在一起?我来就是为了还你一样东西。”韩为止语中带着笑,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自己知道。
容颜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东西在他身边……
“韩为止你别告诉我你他妈还看了!”容颜怒目,有种想要把他杀了灭口的冲动。
他从军装内衬里面把日记本拿出来,还没递出,就被容颜抢过去。
那都是黑历史,连她自己看了都要嘲笑当初那个傻逼到底是谁的黑历史!
“我要说看了,你是不是得杀了我?”看她紧张的模样,韩为止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弧度,以后都是别人的了。
“杀人灭口,把你的尸体挂在城门口三天三夜,再拖出去鞭尸,最后暴尸荒野!”
“最毒妇人心。”
“谁让你偷看我r记本的?这东西我是放在行李箱的,你个*,你——”
话未说完,韩为止一步上前,把容颜搂在怀中。
她与他之间,隔着一个老旧的日记本,隔着一整个曾经。
她愣了一秒,然后抽手打算把韩为止推开。
“容颜。”他附在她的耳边,唤着她的名儿,让她片刻就安静了下来,“我爱你。”
他看着站在胡同口的那个男人,对怀中的人说出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想和她说的那三个字。
要是不说,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
容颜在韩为止说了这三个字之后,生生地垂下了手,没能再把韩为止从身边推开。
她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她想不到。
她能感觉到韩为止左胸膛下那一颗强烈跳动着的心脏,能够感觉到他的热情和炙热。
但是,她没办法为他的热情给出任何的回应。
韩为止松开了她,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气息很近,眼神很近。
心,很远。
“再见。”韩为止说,再见。
他靠近她,在她唇角轻轻印下一吻。
蜻蜓点水一般,然后韩为止很快从容颜的身边退开,快到让容颜都没有觉察到刚才那个吻的存在。
她看着韩为止眼眉低垂,越过她,离开。
容颜站在原处,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她好像应该再和韩为止说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该再说了。
她转身,看着韩为止从胡同口离开,也看到了站在胡同口的那个男人。
一绿一黑两个身影,韩为止从祁闵身边路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转头,韩为止看着祁闵,他没有输给这个老男人,输给了他的卑鄙。
相对无言,韩为止率先从这边离开,回到车上,很快地启动车子离开。
吉普车在四九城宽阔的马路上开着,他开了车内的音乐,又开了车窗,但是耳边一直萦绕着的,是容颜的那句话。
——我怀孕了。
稍不留神,韩为止转弯的时候和一辆自行车擦到。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还未开口询问对方怎么样,骑自行车的姑娘就冲他吼道:“你丫怎么开车的呢?这里不能右转你没看到标志吗?”
“我——”
“你干哈?穿着军装开着军牌车就打算横着走?”
“我……”
“编码是多少,我要举报你!”
“……”
韩为止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能说出来,就听着这姑娘嚷嚷。
一抬头,入眼的是个白净斯文的姑娘,所以,千万别被姑娘的外表给骗了。
就像,容颜。
“独立兵种,韩为止。”
君子有所为,有所止的为止。
……
容颜早就该把这本日记给销毁了,才不至于被容瑞深看过之后,又被韩为止看过。
她看着祁闵朝她这边走来,俊美的脸上是清冷的笑。
他立于她的面前,眼底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好像他认定只要容颜出现在他眼前,她就不会再离开。
“祁S记,我怀孕了,你的。”容颜浅笑,一如七年前,她从四九城狼狈地跑到宁城,对祁闵说——
祁闵,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那时候,祁闵沉默,一再沉默。
这时候,祁闵说:“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祁慕颜。”
“万一是个儿子呢?”叫祁慕颜岂不是太女性化了?
“也叫他祁慕颜。”
……
后来,宁城再无祁S记和容老板。
偶尔当楚临渊那几个男人携娇-妻出席活动时,当年的宁城四少便会被人提起。
唯独缺了祁S记和容老板,有人问,他们去了哪里。
无人回答。
再后来,女音乐家祁慕颜登上国际舞台,用小提琴拉起一首《梁祝》,惊艳四座,大放异彩。
众人猜测,那边是祁S记和容老板的女儿吧!
……
祁闵拥着容颜坐在自家别墅的客厅里面,看着电视中女儿的演奏。
你有你的夕阳,我有我的容颜。
……
祁慕颜,慕颜。
终此一生,慕颜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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