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色之宴
腥稠的血液从额头滴落,浸入纯黑的土壤中消失不见。
一滴,两滴……
莎朗躺在不远处,头发散落在脸颊上,干净的裙身沾满了泥泞。
精神紧绷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似乎正在放缓,短促的呼吸声在耳中也变得异常沉重。
齐格勉强击退了狼群。
呼吸逐渐回归平静,他从半跪撑地的状态恢复至站立,脚边是七八副断裂成两截的尸体。
这一切归功于环刃的锋利,以及对持有者的加成。
他丢下了刃锋沾满黑血的武器,急切地奔向倒地的莎朗,把她扶至身旁的树干上。
所幸只是昏迷,以及少量跌撞产生的淤青。
时间回到几刻前,为了逃离彼列等人的戕害,他揽着莎朗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森林。由于忌惮冰原狼的速度,他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全力奔跑,直到发现他们并没有追进来。
松开手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就听见了身边传来的低吼。
野兽!
一匹毛色纯黑的狼从灌木丛中高高跃出,如迅捷的雷电撞向娇小的莎朗。
提前几秒有所警觉的齐格迅速架出了环刃,追上狼尾划出前突的半圆,斩断了它的后半身。
有效的反击避免了莎朗遭到后续的啃咬,但她还是因为猛烈的扑击滚落在地,头部的碰撞让她昏厥过去。
黑狼接二连三地跃出,齐格凭借与沙漠狼战斗的记忆,肌肉自然地驱动身体闪避和出招,侧身回身蹲下,反手碎裂扑空的兽躯。
几匹黑狼应声倒下,就在这似乎能喘口气的空档,一排锐利的尖牙扎进了他的头皮。
偷袭的成功来自于狼群的配合,它绕到了背后抓住了破绽。
“唔!”
压抑而收敛的吃痛声响起,他不想向狼群明显地示弱,必须坚持到吓退剩下的残兵。
左手抓向后脑勺,他用力地握住它的颈脖,右手从头顶跃过,将环刃送进了它的脑浆。
刃锋与自己的头部只有一个食指的距离。
偷袭者的瞬间失败,如裂胆一般的信号被剩下的狼接收。它们转头钻进了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便彻底没了踪影。
头皮的牙洞里渗出汩汩血流,受伤虚脱的他跪倒在地,双手撑在这坑洼的土壤上。
他见过被沙漠狼背袭的同伴,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后,常常是医疗跟不上而走向死亡,但他仅仅只是喘气,在放缓的世界里聆听自己拉长的呼吸声。
环刃的潜力比他的想象中的可能还要多得多,至少这种程度的伤,放到以前的自己,已经会彻底昏迷过去。
确认莎朗的平安后,他撕下上身的一块长条衣布,绕过下颚绑成一圈,遮盖住头顶的伤口。
「这就是……狼群吗」
向来谨遵前辈教诲的他,在遇到贝尔蒂前,绝不会在预警期的深夜滞留沙漠。白天的沙漠狼都是散落地分布在各个区域,而晚上就是群聚式地行动。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迎战狼群的袭击,如果没有贝尔蒂交予他的这件武器,很难说他和莎朗现在会不会是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棕色的老树干,深色的灌木丛,黑色的野狼,黢黑到看不清血迹的土壤。一个完全冷色调的世界,习惯了沙漠荒芜的齐格都有些忍不住寒噤。
比沙漠更危险的地域,他更需要集中注意力,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新袭击。
视线有一丝摇晃。
受到伤口的影响,即便有环刃的加护,他还是会间歇性地意识模糊。待血液完全凝固结痂,堵住那一排被狼牙洞开的缺口,可能才会好转一点。
远方传来的恐怖声啸久久回荡,前路的凶险神秘莫测。
他捡回环刃靠在树干上坐下,肩旁是双目紧闭的莎朗,她压在背后的长辫略显松散,前额的发须则凌乱不堪。
曾经有一个傍晚,她也是这般发容松乱,及膝的长裙上滚满了后山的尘土。
那是唯一一次小齐格和她打架,那天她照顾生病的弟弟和做家务,没有认真搭理来玩的他。傍晚父母回来后,在后山找到了生闷气的小齐格,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我讨厌你!”
小莎朗拖着疲倦的身体,心情已经很烦躁。她听见后又惊又怒,二话不说扑上去击倒了他。
扭打到最后,是意外地相视一笑。
内心深处,他们都能察觉到对方的苦衷,拳肉的碰撞释放了孩童自然的怨气。
想到这里,齐格脸上浮现出会心的微笑,一个自己也未察觉的笑。
缺乏的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能够撬动回忆的钥匙。
很快齐格就回过神来,这片土地不容许过度地走神,说不定下一刻面临的就是丛中冲出的野兽。
她的手指翘动了两下。
视线由线状的模糊扩展至布满的清晰,完全睁开眼后,莎朗用余光瞥见了躺坐在身旁的他。
“你还……好吗?”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的是一个被野兽围困的身影。
齐格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吐出的字眼却听不出波澜:
“你醒了”
顿了顿,
“我没事”
她听出了虚弱和疲怠。
莎朗从来都不傻,之前长期的“呆滞”,只是缘于天翻地覆的变化带来的震惊和不适。
强行撑起发麻的双腿,她发现了齐格头顶醒目的伤口。
尽管他用棕色衣布做了粗略的包扎,那一条“绷带”上渗出的血色之花还是异常刺眼。
“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要逞强……”
莎朗慌乱的手悬停在空中,她想起这里是破败不堪的枯林,拥有的只是难看的灌木和恶煞的野兽。
没有能够清洗伤口的纯净水源,也没有适合包扎的干净布带。
“不用担心,我感觉起来没那么糟糕”
齐格不知道怎么去解释环刃和贝尔蒂的事情,但事实就是因为一些未知的因素,他还没到会死的地步。
她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齐格的摇头送回了咽里。
“走吧,继续赶路,找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
其实,从魔女口中知晓此地的存在后,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这里是巫师触及不到的地方,那未发现其他异界人的他们,就并不清楚森林里的动向。贝尔蒂或许会在这里面。
哪怕没有确定的方向,哪怕希望极其渺茫,他也要尽力在这里活下来,试着去搜索贝尔蒂的存在。
生命石还没有熄灭,他不能停止寻找。而对少女莎朗微妙的感情,他暂时凭借“兄长”的身份压制了它。
9岁那场后山的相遇,是照进他无聊人生的第一束阳光;
20岁飘荡在沙漠的一缕红发,是指引他走出灰暗深渊的唯一明灯。
而没人会知道,这两束曾有悲惨交集的光,相遇时会有怎样的光景。
莎朗跟上了他启程的背影,在他视野之外的地方,她的眼角凝结着无言的泪水。
「我是不是……只能永远地拖累他」
.
塔底的深处,彼列面色凝重地站在火光与阴影交汇的界线处,身后是十名没入黑暗的人影。
“这是为了我们一族的未来”
“是,我们绝无怨言”
十位赴死之人步入四方火柱的中央,地面上是复杂的线条刻痕,勾勒着某种不知名的法阵。
魔杖在空中挥舞,圈内的空气慢慢压缩。这个过程中,十人的面部陷入极度扭曲,躯体布满了凹陷的深坑。
濒临极限收手的那一刻,血肉迸裂,分溅四处。
拖着沾血的巫师长袍,彼列面无表情地站入法阵中央,无垠的力量从地面输入,他感觉自己年轻了半载,体内盈满了怪力。
禁书记载之一,人体极限强化
莎朗如果死在了森林深处,从体内释放的诅咒之力会就地消散,被森林吞噬殆尽。对莎朗的处刑必须在森林之外,而他触犯巫师绝对的禁忌,动用禁术,就是不顾一切也要带回她。
「一族的大义」
透过裂隙窥探了一切,魔女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真实的冷笑。
“终于,逼你跨出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