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尖啸森林
快要看不见魔女的小屋时,齐格的背上传来了她苏醒的动静。
“放我下来吧”
莎朗的声音虚弱无力,分不清是昏睡许久后的疲乏,还是藏有难言的忧虑和悲伤。
齐格蹲下身,确保她站稳后便松开了撑扶的双手。在他的认知里,莎朗从塔顶被传送到屋内后,就一直沉睡不醒,因而也不知道裂隙魔女的存在和事情的真相。
这一点,她也清楚。
齐格回过头,大致解释起他编造的故事版本:塔里有人要追杀他们,所以借助朋友的力量逃了出来,从塔顶坠下来安然无恙便是朋友的功劳。
一个很粗糙的解释,从被追杀的根本原因到逃至此地的详细过程,都一掠而过。他清楚细节上的漏洞,但自己没必要主动去补充,莎朗问什么再回答什么,自说自话太多反而容易显得虚假。
“嗯,了解了”
短短的四个字结束了对话,她刻意不看向齐格,走到了他的前方。
出人意料的反应,仅片刻的发呆后,他快步跟上了即将走远的莎朗。
心里的盘算完全被打乱。
一直在构思着答案的齐格现在反而不用做更多的解释,看似心理负担会大大地减轻,他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团额外的焦虑。
「她有点奇怪」
似乎是故意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莎朗一直走在前面,只留给他一个单调的背影。
他猜不透面前之人的心思,不仅仅是因为身处陌生的环境、自己隐瞒了真相。她怪异的状态让他再次开始怀疑术式的可靠性,并由此牵连出那些一直逃避的问题,引发了思绪的乱潮。
她和莎朗到底有没有区别?
该怎么去面对她的存在?
接受魔女的提议,完全不顾巫师一族的未来,这样做,对吗?
……
无法解答的问题再次纷飞在脑海里,它们必然会困扰他很久。
齐格没了声音,只是默默赶着路。
迈着僵硬步伐的莎朗也深陷着类似的泥沼。刚才她快要忍不住揭穿一切,表明自己听见了所有对话,可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是那苍白的四个字。
「坦诚一切有什么用呢?」
难道大哭大闹地说着自己不是莎朗,劝他丢弃自己,彻底地自我放逐后又去隐隐期待他能够拯救自己?
另一方面,她也做不到厚脸皮地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本人。如果魔女和齐格的对话是绝对的真相,她就永远难以认同自身的存在,也无法去真正面对已经大5岁的他。
「让谎言维持下去,就好」
至少在挑明的局面里,他是齐格的兄长,而不是齐格本人。虚假的身份反而可以做到平静地对待。
更彻底一点,要是那时她没有碰巧醒来,也就不会有第一次意外的偷听和第二次故意装睡的窃听。她就能够继续心安理得地进行接下来的“冒险”。
无知在有时候,可能会更幸福一点。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沉默的局面终于被打破,她尝试着收拾好了复杂的思绪,不去想自己是谁,不去想未知的将来,而是戴好自己的面具,出演那应该去演好的角色。
“叫我……齐宁就行”
齐格反应过来后,随口编造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他这才想起自己扮演的身份,和魔女的长谈让他想了太多感情上的事,差点忘记了最初的设定。
「算了,就这样吧」
他隐约明白,在巫师和她之间,最终选择了她,是因为内心对过去的那份怀恋。他并不后悔,只是从未遇到过的深层伦理与哲学问题让他无法清晰解答,也因此纠结而痛苦着。
而现在他要做的,也是扮演属于自己的角色:她青梅竹马的哥哥。至于年少时陈旧的关系,不可能适用也不应该适用。
一个虚假的身份,让她能够暂时正面对待他,让他能够暂时着眼当下和未来。
犹未可知的是,两人虚假的释怀能够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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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来到这熟悉的岔路口,幽灵的身影仿佛还历历在目。
贝尔蒂捡起地上的布偶,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它。虽然拥有着莎朗的模样,她却已经能够直视它,不像第一次看见时那般惊恐。
她回到了那个牢房。
躺在牢床上的幽灵女孩坐起了身,脸上保持着不耐烦的神情。两次失败的贝尔蒂在她眼中,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靠近门锁时,贝尔蒂手上的布偶自动产生反应,化形成钥匙打开了牢门。
刹那之间,幽灵感受到一双环抱着她的手。
意料之外的事在一瞬间发生,她还没来得及发出诘难和指责,就被面前的贝尔蒂紧紧搂住。错愕的她吞下了还未出口的“恶言”,静静呆在原地接受这份渴望已久的馈赠。
她只是一个「受伤的残影」,一个被迫承受悲剧无法逃离的梅尔薇。对本体的怨恨和刁难,是报复,也是内心深处缺乏自信的期待。
贝尔蒂回应了她的这份期待。
泛着荧光的泪水从她的眼间滑落,一丝丝看不清的黑烟自空灵的体内向外冒出,那是无数难以诉说的痛苦在逐渐剥离。
她诞生的那一刻起,相伴的只有“梅尔薇”这个身份下的负面记忆。一生中唯一一次被拥抱,而且是来自本体的拥抱,已经足够化解她存在的意义。
贝尔蒂察觉到怀里的触感在慢慢消失,黑烟褪尽后,幽灵的躯体也开始以青烟散去。
“拿去吧,你可以继续前进了”
手上只剩下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幽灵最后的痕迹也都消散殆尽。一片漆黑的空中,贝尔蒂似乎看见了她的笑意。
跨越5年时光的会晤,在这一刻落幕。她接纳了过去的自己,她认可了未来的自己。
充满深意的拥抱,是轮回后觉醒的勇气赞歌。
攥紧幽灵托付给自己的钥匙,贝尔蒂迈向了洞穴更深处,前面等待着她的,是来自残影最后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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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界线的一侧,是冷峻严酷的深冰表面,另一侧,是象征绝望的黑色土壤。
齐格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得不再次承认裂隙魔女的奇特:总能在某些关键信息的传达上戛然而止。
魔女没有告诉他,这个森林给人的不安和危机感,可能会远超彼列等人的追捕。
不是想象中的生机盎然和翠绿连绵,眼前充斥的是枯木和深色灌木丛,枝条掩映的深处能隐约看见残尸白骨。
以及,不断传来的各类吼叫与嘶鸣,来自不知名的诸多兽类。
齐格没有心情去欣赏两个地域交接的奇异风景,他的直觉告诉他,进去之后也未必是一条生路。
莎朗看出了他的动摇,但她也不知道进退的选择。事实上迄今为止,她一直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他,无条件跟随他的方向。
从一个深渊到另一个深渊,或许需要有人推一把。
齐格的脚底传来熟悉的震动感。
「冰原狼群」
彼列凭借迅速移动的坐骑几乎赶上了他们的逃亡,却还是功亏一篑。
他看见齐格毫不犹豫地推着诅咒之人走了进去,手上的魔杖已经释出,边界前的空气急剧压缩,在下一秒高速爆裂。
齐格如果再多犹豫一刻,就会被巨大的气压弹回,成为冰原狼前的猎物。
小型追捕队在分界线前一字排开,目送两人跑进枯林深处。再前进一步,不擅长体力活的他们只会和孱弱的人群无异,抗拒里面土壤的冰原狼也只会暴走。
魔女没有告诉齐格,这是她们一族的禁忌之地,第一代巫师长不是逝世,而是消失在林中再也没有回来。或者说,没有探索队成功回来过。
彼列望向林上无垠的上空,那里汇聚着来自森林的尖啸。
沼泽人悖论:
某个人出门去散步,在经过一个沼泽边上的时候不幸的被闪电击中而死亡。与此同时在他的旁边正好也有一束闪电击中了沼泽,十分罕见的是这个落雷和沼泽发生了反应,产生了一个与刚才死掉的人无论形体还是质量都完全相同的生物。
我们将这个新产生的生物叫做沼泽人。沼泽人在原子级别上与原来那个人的构造完全相同,外观也完全一样,当然大脑的状态(被落雷击中的人死前的大脑状态)也完全被复制了下来,也就是记忆和知识看起来也完全一样。走出沼泽的沼泽人就像刚死去的男人一样边散步边回到了家中,然后打开了刚死去的男人的家门,和刚死去的男人的家人打电话,接着边读刚死去的男人没读完的书边睡去。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到刚死去的男人的公司上班。
沼泽人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