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忽然一只乌鸦飞过,落在宫顶檐角上,踩落了两块瓦片和一缕沙尘。
那老宫女眯眼望了一回,摇摇头笑了,又低下身子去。
顾旸与霍元甲相对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爬起来。
顾旸低声道:“过了这个咸福宫,就是储秀宫了。走。”
“走哪里去?”
二人刚要动身,突然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沉若铜钟。
这个声音抵达顾旸耳边的一瞬间,顾旸的整个脑袋嗡地一下,登时陷入酥麻。
这声音……
顾旸的眼眶一阵莫名的猛酸,不受控制地荡起泪花。
他原地呆了一会儿,有些费力地转过头去。
只见对面的宫殿顶上,立着一名侍卫,生得魁伟,头戴起花金顶,身穿虎绣青袍,腰间佩着一把长刀,凛然生光。
“这便是大内侍卫李瑞东!快跑!”霍元甲急道,伸手去拉顾旸时,却见他站着不动,目光怔怔地定在那侍卫身上,恍若失了魂。
“他……”顾旸唇间微动。
“他怎么?”
“他是我的师父。”
霍元甲瞠目结舌。
“你师父,……令,令师不是早已谢世了么?怎么会是他?……”
“我也不知道。”顾旸神色茫然,如受重击,片刻之后,小声道,“我拖住此人,你快去找慈禧。我……我有话要问他。”
“好,那你小心。”
霍元甲微微动唇答应,转身向西六宫的方向而去。跑过数步,身后风声骤起,急回头时,但见半空中飞来一把长刀,离自己后背已然数寸之近。
眼看霍元甲躲避不及,突然一道金光划过,“当”的一声,把那长刀斩落在侧。
霍元甲不敢怠慢,展开双臂,趁机向着宫院之中,一跃而下。
李瑞东也不追赶,立在原地。
夜幕中,两座宫殿之顶,二人相对而立,满风沉寂。
许久,顾旸忽道:“你到底是谁?”
李瑞东道:“他说得对。”
顾旸道:“烟霞子,是你么?”
“是我。”
“我早该想到。”顾旸静静地道,“当我听别人提起‘烟霞逸士’的名号时,就该想到了。”
“如今知道,却也不晚。”
“难怪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你的身影,但我都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都是你么?”
“是我。”
顾旸大声道:“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没有死。你是御前带刀侍卫,你正是‘北京李瑞东’……这些,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要骗我?”
李瑞东道:“我从未瞒你,也从未骗过你。你本来从未向我问起。”
“笑话!”顾旸忍不住笑了,“你告诉我你已死了,难道要我去问一个死人么?”
“我也未曾告诉你,我已死了。”
顾旸微微一愣,接着笑道:“是,是。说得是。我原不曾亲眼见到你死了,是我的错。”
李瑞东道:“你没有错。”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旸紧紧盯着他。
“因为……”李瑞东不敢接住他的目光,“没有为什么。”
“告诉我。”顾旸踌躇良久,终于挤出来那句,“……师父。”
李瑞东听得这句“师父”,眼眶不觉酸烫,犹豫片刻,悠悠说道:“我本来以为,咱们师徒两个,……此生不会再见。”
“这一句话,就掩盖得这一切么?顾旸从小没了爹娘,是师父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教我本事,抚养成人。”顾旸脸上带笑,双眼望向云雾缭绕的天边,“师父在我心里,要比那天还要高。”
李瑞东方要回话,顾旸接着道:“但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李瑞东道:“旸儿,……”
顾旸把手一挥,并不瞧他。
“请礼貌些。我说的师父是他,不是你,李大人。”
“旸儿,你听我说。为师……是有苦衷的。”
“苦衷,好,好词。”顾旸冷笑,“好了,李大人不必相告了。不就是苦衷么!”
“洋鬼子眼看打进宫来,我还要护卫太后与皇上,也不知此战过后,老命还在也否。”李瑞东叹道,“不如就趁着今日,都告知了与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