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伊势国,伊势神宫。
紧挨着山路的枫林将灼热的秋日遮挡,留下一片沁人的凉爽。藤吉郎殷勤的折断两根树枝,用枫叶将石阶上的尘土清扫干净,方才对张经道:“张先生,请坐下休息,眼下是最热的时候,再过一会儿日头就不会这么大了!”
“有劳了!”张经点了点头,在石阶上坐下,接过藤吉郎递过来的葫芦,喝了口水,递了回去:“藤吉郎,这里距离伊势神宫还有多远?”
“应该天黑前就可以到!”藤吉郎接过葫芦,挂在腰间,自己又折了几根枝叶,替张经扇风。张经笑道:“你也是一路走来的,肯定早就累了,坐下休息吧!”
“不行!”藤吉郎固执的摇了摇头:“身为武士须得勤劳奉公,切不可贪图逸乐。”
“哦?这是何人说的?”张经闻言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是小人昔日在松下嘉兵卫老爷家做事时听到的,听说是源赖朝殿下的《吾镜妻》中所写的!”
张经在日本已经有相当长时间了,已经知道这源赖朝乃是镰仓幕府的开创者,暗想这乱臣贼子也能着书立说?他微微一笑,点了点一旁的石阶:“既然你以我为主,那我让你坐下休息你便要听从!”
“是,张先生!”藤吉郎赶忙放下树枝在一旁坐下,他此时也累得很了,伸手揉捏自己的双足手臂,好放松肌肉。这时山路来处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铃声,显然是有人来了,张经警惕的站起身来。
“先生莫慌,这应该是修行的山伏僧,没有大碍的!”藤吉郎笑道。
“山伏僧?”张经一愣,果然片刻之后沿着山路走来一个身着麻布僧袍,头戴斗笠的粗壮汉子,由于斗笠遮挡了容貌的缘故,只能看到那汉子下半张脸留了浓密的络腮胡子,腰间却挂了一柄长刀,打扮怪异的很。
那山伏僧来到树荫下,向张经和藤吉郎合十行礼道:“二位,在下欲在这里乘一会儿凉,避开正午的日头,打扰了!”
张经见这山伏僧有礼,笑道:“这树本不是我一家的,您请自便就是!”
那僧人点了点头,取下斗笠,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只见其腰圆膀粗、浓须虎目,张经来日本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等魁梧的汉子,心中不由得暗自惊叹。张经有意搭话,这山伏僧倒也直爽,自称自己名叫澄一,正在修行之中,张经则自称是明国来的商人,两人聊了一会儿,张经发现这僧人虽然生的雄壮,但言谈举止却颇符礼节,显然从小就受过很好的训练,联系到腰间这柄刀,估计其出身并不简单。
“张先生果然不愧是来自大明的高人!”澄一听张经的言谈,也十分钦佩,笑道:“先生应该是去伊势神宫游览的吧?在下也是去那里,不如相伴而行,路上也好时时请教!”
“也好!”
正好此时日头也小了许多,三人便结伴而行,一路上看到道路两旁的村社一个个戒备森严,许多农民在在刚刚收割完庄稼的田地拿着竹枪操练,三人中一个曾经是明国的督抚大臣、一个是足迹遍布列国的浪人、还有一个则是织田家的笔头大将,看到这般样子,眉头都皱了起来。
“张先生,依我看形势不妙,这伊势神宫还是不要去了!”澄一突然说道。
“不错,看这样子,这些村落多是信仰一向宗的,看这样子应该是要一向一揆,一旦打起仗来,我们被卷进去就不妙了!”藤吉郎也看出情况不妙来。
“也好!”张经点了点头,三人立刻掉头沿着原路返回,没走多远便听到路旁传来杂乱的脚步与唿哨声。
“张先生,快些!”藤吉郎急道,他听到声音越来越近,显然追兵也越来越近,但张经年岁已大,又是习惯了养尊处优,哪里快的起来,正当此时那澄一弯下腰道:“先生快到我的背上来,我背着你跑!”
“这如何可以!”张经惊道。
“时间紧迫,先生莫要推让!”澄一强行把张经背起,便快步跑了起来,只是他虽然身强力壮,但毕竟背上多了一人,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张经叹道:“这位师傅你还是将我放下独自逃走吧,这些人也未必会拿我如何!”
这山伏僧却讲义气的很,他将张经放下喘了两口气道:“既然是逃不掉了,不如省下力气厮杀!在下从无背敌逃生之事,更不要说丢弃友人了。”
说话间,追兵已经赶了上来,只见是一群穿着草鞋,挂着念珠,头上勒着白色布带的青壮汉子,他们手中的武器十分粗陋,多半是烤硬的竹枪,只有少数几个手中有刀、竹弓。为首一个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逃?”
“我等原本打算前往伊势神宫参拜,听说道路不靖,所以才改换道路。”张经答道:“至于为何要逃,看到你们这个样子,还以为是拦路的盗贼,当然是要逃的!”
“胡说!”那为首的厉声喝道:“我们才不是强盗,我是附近的国人众和田三郎,刚刚收到新任法座显如法师之令,封锁道路,缉拿可疑人员!还不快报出你们的身份!”
“什么新任法座?”澄一吃了一惊,赶忙问道:“那前任法主呢?”
“已经于十天前升天了!”那首领双手合十答道:“快说,不然就要拿下了!”
张经在热田神宫时也曾听闻过本愿寺法主的名声,但他毕竟没有藤吉郎和澄一这种本国人感觉到震撼,便答道:“我是明国人,姓张,在兰芳社的一家店铺做掌柜,这个人是我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