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眼铳手上前!”戚继光厉声喝道,被包围者想要冲出包围,但又被矛尖们逼了回去,随着烟雾和火光,尸体像木桩一样倒下。戚继光疲倦的走到船舷边,背后传来亲兵们的欢呼声,海面上布满船只,有的在燃烧,有的在下沉,有的已经支离破碎。船壳之间的海水仿佛一大锅炖汤,点缀了无数尸体,断桨和趴在残骸上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贼人。在远处,十几条海贼船正在逃亡,让他们逃,让沥港的贼人们知道大明的王师来了。
“大人!胡大人请您去他的船上!”
戚继光转过头,看到那条打着帅旗的大船船首楼上正在挥舞旗帜。他点了点头:“清理一下甲板,把首级准备好,俘虏都捆好!”
“是,大人!”
戚继光解下头盔,丢给一旁的亲兵,海风吹拂着他的脸,他感觉到神清气爽,只是口很渴,或许战斗让他的血沸腾了。
“给我一点喝的!”戚继光从部下手中接过水袋,喝了两口,他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怒火平息了些,转身跳上小船,向帅船驶去。
“戚大人免礼,你此番杀敌辛苦了!”胡宗宪带着矜持的微笑,指了指一旁的矮凳:“坐下说话吧!”
“不敢,为朝廷效力是末将的本分!”戚继光的声音有些低沉,他退到一旁,只坐下半边屁股。
“嗯!”胡宗宪满意的点了点头:“戚大人,你方才与贼人交过手了,觉得如何呀?”
“回禀大人,贼人甲仗不全,又无节度,实乃乌合之众!”
“说得好,说得好!”胡宗宪抚须笑道:“汪直名声忒大,现在看来倒也寻常的很!来人,赐戚大人酒!”
“多谢大人赐酒!”戚继光赶忙站起身来,接过酒杯,将其一饮而尽,他久战干渴,精神不由得一振,大着胆子道:“大人,末将以为汪贼此时已经夺魄,当直攻入港,擒拿贼首!”
“这个——”汪直犹豫了一下,按照他原先的部署,在初战得胜之后就应该封锁各航道,然后在距离港口较远的岛背面登陆,最后水陆两个方向夹击岛上的贼人。这是当时常用的战法,当初朱纨攻陷双屿便是这么做的,也比较稳妥,戚继光的建议相对起来就比较冒进了,但从双方初战的情况看,岛上贼人的战斗力很一般。
“大人!”戚继光看出汪直的心思,赶忙道:“胡大人,末将听闻汪直通海东西两洋,沥港财物堆积如山,若是从背后登陆,只怕战事迁延日久,岛上财物也多有损毁,眼下直驱港口,敌必猝不及防,可全取财货!”
“戚将军此言差矣!”胡宗宪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等乃朝廷王师,当以杀敌为先,财货当放其后!”
“大人教训的是,末将明白了!”戚继光赶忙低头称是,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建议被胡宗宪否决了,却不想上司语锋一转:“不过戚将军杀贼之心值得褒奖,这样吧,你领本部兵船为前驱,切不可冒进,知道了吗?”
“是,是,末将明白!”戚继光赶忙点头称是,心中暗骂不止,这样一来自己若是打赢了是胡宗宪指导有方,若是自己打输了对方也叮嘱过自己不得冒进,全是自己的错,在场的都可以作证,胡宗宪都是没有半点责任的,这做官的本事的确是炉火纯青了。
戚继光回到船上,立刻下令击鼓划船。他是将门出身,十六岁便继承了世职,任登州卫指挥佥事,自己又文武双全,办事用心,所以升迁很快,二十五岁便升为都指挥佥事一职,管理登州、文登、即墨三营二十五个卫所,防御山东沿海的倭寇,次年前往浙江,在胡宗宪麾下担任参将。戚继光很清楚在大明当武将光是自己能打没用,最要紧的还是上头要有人赏识,说白了你是持重还是怯懦,勇猛还是鲁莽,砍下的首级是良民还是敌寇,都是上头一句话的事情。这位胡大人的名声他也听说过,不但是严首辅的爱徒,而且圣眷甚隆,跟着这样一位大人,可谓是前途无量。因此他一心想立下大功,实现他当初“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雄心壮志。
船队经过一道陆岬,海贼修建的堡垒矗立在港口上方的土丘,这让他想起了故乡的蓬莱水城,水城有这个堡垒的七八倍大,六七条船在港口游弋,船帆上翻滚着“汪”字大旗,还有更多的帆桨船沿着港口内的碎石海滩停泊,系在码头旁的一排排石柱上。码头的中矗立这三条巨大的尖底福船,还有七八条较小的三桅海船,从其深深的吃水线不难看出里面满载着各种货物。
“击鼓,点着火绳,准备放铳!”戚继光下令道,敌人的数量远远超过自己,但他知道战胜的胜负从来不是取决于数量的多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兵法中的王道。铳炮声让他热血沸腾,炮口喷出的烟雾遮掩了双方数量的悬殊差距,戚继光拔出腰刀,对身后的士兵们高声喝道:“将士们,杀贼立功,封妻荫子,便在今日呀!”
嘉靖三十三年(1554)九月,明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督领各军围攻沥港,大破倭寇,斩首七百余级,烧毁俘获大小船只百余首,甲仗财货无算。然倭寇中着名首领汪直、毛海峰、尚乾等十余人皆不在沥港,安然无恙。其后群贼四散,肆虐两浙、江南,一时间烽烟四起、徐海死后稍微平静了一段时间的东南之地又陷入了一片血雨腥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