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已经是一片混乱,和所有遭到突袭的军队一样,海贼们失去了应有的秩序,他们忙乱的跳上自己的船,收起锚,解开缆绳,升起船帆,离开海岸。每个人都知道在岸边的船就和窝里的鸟一样脆弱无力。这些船在栈桥旁挤成一团,桨、橹和缆绳牵连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绳结。他们越是想要尽快的离开这里,就越是牵连在一起,有些性急的家伙干脆用刀剑来解决问题,就好像对付自己的敌人一样。
这就是突袭者所看到的一切,他们几乎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进入了预先计划的射击阵地——他们排成两行,侧舷面朝沙滩,前面那条船的船尾距离后面那条船的船首大概一百二十米,中间的间隙是留给外侧那行的。为了达到最好的射击效果,米兰达甚至下令放下锚——这样能让船身更加平稳,炮击更加准确。随着号角声响起,剑鱼号的侧舷喷出一排火光,紧接着其他船也开火了,米兰达能够看到一片摇曳的橘红色飞鸟飞去,那是烧红的实心铁球,它们拖着长曳的光尾越过海面,狠狠的砸在船只和栈桥上,炸开,散射火花;也有一部分落在沙滩上,捡起冲天的沙柱。沙滩上的混乱顿时加剧了起来;第二波炮击接踵而至,这次夹杂着大量的铅弹和霰弹,米兰达看到一条船的桅杆折断倒下,随之一同倒下的还有一名正在桅杆顶部的水手,就好像一片落叶,砸在一根长桨上,沉入水底。
剑鱼号的主桅上飘荡着南十字星旗,铳炮声不断响起,海滩和码头上烟火弥漫,人们尖声惨叫,船上有人绝望的跳入海中,希图找出一条生路,但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如愿。少数勇敢者摆脱了纠缠,向袭击者冲来,但很快就成为众矢之的,近距离发射的霰弹将甲板上的一切全部扫清,有的经验丰富的家伙将甲板上的回旋炮瞄准敌船甲板下的桨手,在这狭小的海域长桨比船帆更值得信任。只要扫清一侧的桨手,那条船就只能在原地打转,成为活靶子。
但也不是没有漏网之鱼,一条快船巧妙的避开漂浮在水面上的障碍物,向剑鱼号冲来吗,匆忙之间他们没有来得及装填火器,但火把、装满鱼油和硫磺的陶罐、石灰瓶雨点般飞来。其中一只陶罐落在剑鱼号的甲板上,碎片四溅,鱼油和硫磺旋即被点着,一个水手被烧着,惨叫着在地上翻滚,企图将火焰扑灭。旁边的同伴赶忙将装满沙子的木桶倾倒在火堆上,将其扑灭。惊魂未定的炮手们立即还以二十四磅的铁球,从青铜炮口喷射而出的铁球轻而易举的击穿敌船的侧舷,将里面的一切都撕碎,海水从破口中汹涌而入,很快船只就开始向一侧倾斜。
“起锚,升帆!”透过火光和硝烟,米兰达看到远处的海岬后船影浮现,显然停泊在其他港澳的海贼们已经出动了。是离开的时候了!他告诉自己,在更宽阔、更深的海域才能发挥我的优势。
“升帆,加快划桨,追上去,我要把这些混蛋全部丢进海里喂螃蟹!”董大握紧拳头,他那张黄脸此时已经变成了紫青色。他这些天来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找曾一本的麻烦,好为自己那个被杀的远房侄儿讨回公道,对于第三方的防御未免就少花了几分心思,却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队船来,打了自己一个冷不防。看到袭击者升帆掉头,向外海驶去,他狠狠虚劈了一下皮鞭,高声喝道:“我向天发誓,如果今天不追上这群家伙,你们这群划桨的家伙一个也别想保住自己的脊梁,我要用皮鞭抽开花!”
应该说董大的威胁起到了效果,船帆升起,两侧的木桨就好像蜻蜓的翅膀,劈开海面,派出无数水花。但袭击者的速度丝毫也不逊色,虽然它们没有桨,但随着一面面洁白的风帆升起,他们就好像张开双翅的海鸥,掠过海面。事后几个活下来的幸存者一致表示这些古怪的船肯定被施了妖法——“在海面上跳跃,掠过海面飞行,就好像长了翅膀的飞鱼!”不管董大用任何办法威胁利诱,但他依然无法缩短他与袭击者之间的距离,而且随着追击的秩序,距离还在缓慢而又不可抗拒的拉大——与风力不同,人的肌肉力量是有限的,他不可能长时间保持巅峰状态。
“这些混蛋,这些狗娘养的,这些胆小鬼!”董大高声吼叫,追赶着和袭击者都已经离开了东山湾,进入了外海。不管他多么不情愿,在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想要追上敌人已经不可能了。
“大掌柜的,敌船掉头了!”
正当董大打算让部下停止追击时,却惊喜的发现那些卑鄙的袭击者调转船头,分成两行纵队向己方反冲过来。就像绝大多数失而复得的人一样,他立刻呵斥那些怀疑敌人正在使用某种诡计力主撤退的部下——在一览无余的海上能有什么诡计呢?双方的数量对比一目了然,己方的数量至少是敌人的两倍;还有一个无法说出来的理由——以敌人惊人的航速,即便掉头逃跑也无法摆脱追击,只会被各个击破,还不如打上一场。
在十六世纪中叶的东亚,虽然利用火药爆炸时产生的大量气体发射弹丸的身管火器虽然早已被使用在海战之中,但由于冶金和铸造锻造技术和造船技术的滞后,船上所能装载的身管火器还不足以对船只造成足够的破坏,船上能装载的身管火器基本是用来杀伤敌方甲板暴露的人员的。因此在海战中起决定性意义的作战形式还是冲撞和接舷战——在用弓弩和火器相互发射了大量铅弹和箭矢之后,取得优势的一方用冲角撞击敌船,然后用钩爪抓住敌船,最后用士兵冲上敌船,用激烈的肉搏战赢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