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别被她蒙混了, 她哪是什么闷坏了,不过是故意做出来迷惑美人的罢了。依奴婢看呐, 她分明是借故来亲近美人,盘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诡计罢了。”
范雪瑶微微一笑, 没有接话。
这宫里果然不缺明眼人,大家见多识广, 心里都是门儿清的。秦珠媛那点小心思真的骗不了谁, 她之所以顺势应下,不过是因为她自己也有盘算罢了。她总这么深居简出的,久了免不了会引起别人的妒忌和忌惮。抛个饵料在前面, 大家看到了饵料,看到有好处可图谋,也就不会一门心思嫉恨她,给她使绊子了。
而身为嫔妃最忌讳独宠,她位份太低,独宠不是好事, 虽然她现在还不是独宠。而且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把皇帝推给别人,皇帝要去别人那儿她管不着,可皇帝找她的她也不会主动去推。推宠她既没有什么好处,又会让皇帝以为她不在乎她,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做做样子还是要的, 至少给皇后, 太后等人一个她不是有意霸着皇帝不放的态度, 至于皇帝去不去招别人, 那又不是她一个美人可以左右的。怪不到她。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连皇后都做不了主的事,她可是无辜的。
而表面上她跟秦珠媛只是友人来往,假如秦珠媛真的在她的披香殿里勾引皇帝,只要她态度平淡,不知情的模样装的真,那么只会使得皇帝认为秦珠媛不自重,虚伪,面上跟她称朋道友的,背地里却借机勾引他。就算不会使得皇帝怜惜心疼她,也不会怪到她头上。因为表面上是她吃亏了,被背叛了不是吗?
画屏猜测着范雪瑶的心思,只觉得自己怎么都摸不透,只得试探着说:“美人,是不是该把秦宝林拒之门外?总让心怀不轨的人来披香殿是不是有些不大好?陛下有时也会来披香殿,若是叫她碰上了……”
“官家不是色-欲熏心的人,既然他到这里来了,又怎么可能被秦宝林引走?官家更不是会在我的披香殿里就同她行事的急色之人。”范雪瑶把自己所想的逐一解释给她听,好表示她不是被秦珠媛迷惑了。
“况且,到死为止,我都是要在后宫里生活的。我不可能一辈子都不与人往来吧?那真是要闷傻了。总会有人到我殿里来的,我也会到别人殿里去。一直这样怕别人抢了官家去,还怎么与人交往?”
画屏嘀咕:“那别人也不像美人这般得陛下欢心啊,陛下只来过咱们披香殿,别的嫔妃的宫里一次都没去过。别人只要多来咱们披香殿几次就很有可能碰到陛下。可美人呢?就是去了别人那一百次也碰不见陛下。怎么都是别人占便宜。”
“哪能这么算呢?”范雪瑶也不深说,只道:“况且只要官家没那心,就是在我这碰个一百次也不会有什么。若是官家有意,在哪里都一样。”
画屏沉默了,可不是吗,陛下要是真想临幸别的嫔妃,谁都制止不了。若是不想,就是她们再如何献媚也不会如愿。是成是败,看的其实是陛下的意愿。只是她私心里希望官家若真想临幸嫔妃,也不要在披香殿里头,那会让她们美人丢尽脸面又心伤的。
素娥大气不敢出一声,等到两人说完了话,才上前小心翼翼的问范雪瑶:“美人,时辰不早了,膳房要备膳了,不知美人今儿午膳想用些什么?”
范雪瑶这才发觉秦珠媛在她殿里头待了都有一个时辰了,也许是就着茶吃了果子肚子却不大饿,不过她还是点头道:“清淡点的,清炒青菜来一样,不要荤油,用素油炒,不要芝麻油,要芸薹油。咸酸黄瓜来一盏,剩下的让她们自己拿主意。只一样,不要热面米饭,改成井水冷浸过的水饭。”水饭一是指粥,二是指用水浸过的米饭,夏天吃,镇心凉的。她这里指的是第二种。
素娥一一记下,出了屋子去膳房知会去了。
离摆饭还有段时间,范雪瑶想了想,还是到东梢间去了。东梢间是书房,她让人在窗边临窗摆了张榻,光线好,通风也良好,躺在上头看书也好睡觉也罢,都挺自在的。
榻上铺着玉簟,光滑似玉,睡在上头清凉舒适。而用棉絮塞的绸面枕头上也罩着苇草编的枕套,枕上去既柔软又不会捂的热的慌。
在榻上躺着看书别提多自在了,嫌外头光线刺眼,还能把细竹窗帘子一放。光线影影绰绰,光影条条横横的映在人身上地上,外面树叶婆娑,别有一番意境。
拿了本看了一半的诗书歪着看了有半晌,画屏就进来叫传膳了。
范雪瑶正小憩着,忽然外头嘈杂起来,睡的正好好的被吵醒,范雪瑶略微有些不耐的睁眼,见外头画屏正轻手轻脚的进来看她,见她醒了,脸色古古怪怪的。
范雪瑶揉着额角坐了起来,随口道:“外头怎么回事?”
画屏急忙过来服侍,小心翼翼地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俩个小蹄子不经事,又头脑发昏,嘴上有些不对付,互说了几句竟起了火气,难解难分起来。竟然闹着了美人,奴婢一会儿就去罚她们。”
范雪瑶闻了言,只问:“是哪两个?为什么事吵的?”
“就是前殿的春桃和凤云,她们俩一贯不大对付,原是春桃乖巧,事无巨细都往后殿传,难免来的勤了些。而凤云总在前殿承应,看着春桃里里外外的难免眼红。今儿又逢秦宝林来,还是春桃接应的,凤云一时红眼就讥嘲了几句春桃。春桃年纪到底还小,气不过就回了几句嘴,俩人就这么闹了起来。”
凤云这个人在披香殿的存在感不大重,不过范雪瑶却记得很清楚,因为她殿里除了红绡别有意图之外,大多都是抱着规矩当差,安守本分的心思。唯有这个朱凤云,起初就是抱着小心思,想观望一阵子,看她有没有能耐,若是没有她立即使她干娘把她调走,不在这冷宫里苦守。若是有能耐她就巴上来。
只是她范雪瑶有读心术,什么心思都躲不过她,因此观望期很短,因此很快身边就站满了得用的人。凤云发觉她是个有能耐的,且一日比一日得皇帝欢心,再想来接近她却发现她身边都是得用的,殿里头画屏、素娥、瞧瞧、珠珠四人,殿外头有小红、小金、春桃一流,完全没有她的空子。她竟成了不受重视的外围人了。
凤云原以为自己聪明,想的明白,心里还颇为自得,结果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白费心思,她才是被别人选剩下的,不要的,这落差大的她心里哪承受得住。
而春桃隔三差五的往后殿跑,且她虽然年纪不大,却人乖嘴甜还伶俐,画屏、珠珠她们都很喜欢她。平日里头姊姊妹妹的叫的欢,甜嘴儿的糖,范雪瑶练手绣好的赏殿里人的帕子什么的,但凡有的也总会给她一份,凤云看了自然就眼红妒忌。
种种念头心中过了一圈,范雪瑶眼皮儿一撩,下巴微抬,略带几分睡意的慵懒,却有些凉凉地说:“好放肆的宫娥,把人带进来,本位倒要瞧瞧是怎样的人,在我的披香殿还敢如此狂妄。”
画屏心里一个咯噔,她伺候范美人快三个月了,还是头一回见她这幅模样。忙敛神静气,生怕哪里轻浮惹的范雪瑶不高兴,发作自己。领了命,亲自到前面去把凤云与春桃带了过来。
春桃早就见过范雪瑶很多次了,亲口回话也数不清多少次了,一向机灵的很。可这时进了殿她却态度大不一样,跪到地上就低着头,丝毫不敢向以前那样故作乖巧伶俐的献好。
倒是凤云,因为平日里要么一直在前殿待着,要么就是回房睡觉,没跟范雪瑶亲自接触过,就不知道她真正的性情,只从外表上判断范雪瑶就是个言语安静,性情和顺的人。因此虽然凤云知道自己闹大了,也后悔不该这样,可心里头却不像春桃那样慎重。
她和春桃并排跪着,头却比春桃抬的高一些。从宝座上坐着的范雪瑶的这个位置还能看到她不满的撇嘴呶唇。
范雪瑶看的分明,眼神幽深了一些,泛着凉意。
目光扫过两人一周,她淡淡道:“方才就是你们俩闹出来的骚乱?”
春桃把头深深埋下去,“回美人的话,是奴婢。”
凤云也跟着说是。
“为的何事?你们两人进宫不是一年半载了,怎么竟然连女子的矜持与宫规体统都不顾了,你们的管教姑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竟然跟市井妇人似的就吵闹起来,连在后殿里面小憩的本位都叫吵醒了。”
春桃头埋的更深,心中羞惭又害怕:“是奴婢狂妄,不知礼数,还请美人责罚。”
凤云却不服气,忿忿不平地辩解:“还望美人明察,今次实在不是奴婢故意挑事,奴婢也不是轻浮狂妄之人,实在是春桃太过分了。都是由美人命到前殿承应的,都是一起来的披香殿,也不分资历高低,怎就她理直气壮的包揽包干。凡是有好处的,能出脸的活都是她的,别人争不得。她整日里正事不干只晓得往后殿钻,这个姊姊那个妹妹的讨好巴结,一去不到半个时辰都不会回来。今日更是,秦宝林来了,两人一起上前接应的,她倒好,直接就撂下一句让奴婢呆在前殿,她到后殿通传去,就好似奴婢是她的副手一般。奴婢实在是忍无可忍才会有此事发生,还望美人明鉴,奴婢是有些心浮气躁了,可事出有因。就是换了别人,若是春桃不改,难保这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范雪瑶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又看向春桃,微微一笑,“春桃,对于凤云的话,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春桃不忙着辩解,磕了个头才直起身子,字句清晰地说道:“说奴婢有错,奴婢承认,奴婢不该与凤云争执的。她要骂奴婢整日里奴颜媚骨的巴结人,奴婢由她去就是了。可说奴婢争着出脸,排挤同仁,奴婢却是不敢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