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道:“单纯地从谥法上来说,‘文’这个字并没有固定的配合字,像张昭、司马昭、宇文泰等人,都单谥一个‘文’字。东晋的王导,谥号是‘文献’。整个东晋,只有他一个人谥‘文献’。司马光认为文是道德博闻,正是靖共其位,是文人道德的极至。经过他的宣扬,文正从此以后被认为是人臣极美的谥号。皇帝不肯轻易给人。宋朝得文正谥号的有李昉、范仲淹、司马光、王旦、王曾、蔡卞、黄中庸、郑居中、蔡沈共九个人,足以见其难得。”
石猛也感慨道:“一个人前前后后活几十年,一心想的就是官家给的那一两个字,既是极高的荣誉,又是可悲的!”
独孤信也跟着说道:“可不是吗?一个人一生不管多么轰轰烈烈的,不管立下多大功劳,那一两个字能真的概括的完吗?文人做官以后,梦寐以求地想得到一个谥号,那就是‘文正’。而作为最高统治者的皇帝,是不会轻易地把这个谥号给人的。在历史上,能得到‘文正’这个谥号的人,大多都是当时文人敬仰的对象。难道没有得到‘文正’这个谥号的文人,真的是道德不行或者是水平不够吗?这似乎说不过去吧?”
独孤信的看法,得到了杨逍和石猛二人的认同,虽然一般人都有一个“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人生理想,可是若没有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文正”,难道这一生就白白浪费了吗?
杨逍首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不无愤慨地说道:“一个人往往得到的认同与自己所做出的贡献是极为不相符合的。很多人一生忠君爱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却一生郁郁不得志,最终也是客死他乡。虽然同僚和百姓对他非常认可,可是皇帝却对他不认同,不重视。”
石猛道:“历史上这样的人可多了,前朝大文豪苏东坡先生就是典型的例子。他的诗词文章可以说是盖世无双,最终也没有得到一个官方给的‘文正’。有人说周文王谥文,范仲淹谥号范文正公,苏东坡先生的谥号是文忠公,不错了!因为在他们看来,谥号为‘文’,是国君及大臣给的很高评价。苏东坡先生一生坎坷,他四十三岁时曾因‘乌台诗案’被宋神宗下令逮捕入狱,后来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晚年又因党争被宋哲宗贬到儋州,宋徽宗赵佶即位后朝廷颁行大赦,苏轼被召回朝廷,但北归途中就去世了。去世一年后,又被宋徽宗赵佶全部剥夺了他在世时的一切官衔,更未获得朝廷任何谥号,还被列入‘元佑党人碑’。宋高宗赵构即位后,大力尊孔崇程(程颐的儒学),且大开党禁,对北宋保守派大事褒扬,由奸臣蔡京弄出来的‘元佑奸党’得以昭雪,被列入‘元佑党籍’的保守派官员们,陆续得到追赠谥号或官职,改称为‘元佑忠贤’,宋高宗赵构还为他们大翻其案,其中就有苏东坡先生。至于为何给东坡先生的谥号是‘文忠’,应是因东坡先生明于道德,见于文章,博览群书,着书立言,文章卓然自成一家,按《谥法》‘道德博闻曰文’,自然谥‘文’;且性格上正直,心诚洞达,明白无所欺隐;不肯曲意顺俗,以自求便安好;论列是非,不避人之怨诽诅疾,忘身履危,按《谥法》‘廉方公正曰忠’,自然为‘忠’,加‘忠’以丽‘文’。”
独孤信道:“《逸周书·谥法解》中对谥号也解释的很清楚,就是古代立有大功的臣子死后,君王会赐给他们‘善号’来表彰功绩。早期的皇帝和大臣都用谥号,后来皇帝采用庙号,谥号就逐渐成为大臣的死后荣誉,谥号用字极为考究简短,可谓是汉字注解的精华,毕竟一个字或者数个字,就浓缩地概括了死者的一生,每一个字都意义深远。而且大臣们也把这种谥号当成了终极荣誉。”
杨逍道:“能得到‘文正’这个谥号的人,不管是本谥,还是追谥,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他们都是在文坛声名鹊起、在政坛功绩斐然、在民间深受敬仰的人。况且历朝历代都有着对得谥号之人身份、地位的要求,像汉朝和晋朝初期都是‘非侯不谥’(所以卫青谥号是烈,王子安在《滕王阁序》中写到的‘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二人之一的李广,就没有获得谥号),晋朝中后期则是非高官不谥,唐宋两朝则是三品以上才能有谥,所以得谥者本人身前的职务就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唐宋以后,因为人们对谥号的重视,于是谥号就成为了皇帝驾驭群臣的手段之一。谥号的作用也被无限的夸大,读书人大多重名节,能做到高位的人更是在意这些,于是死后能得到什么样的谥号,是很多人一生的追求。”
石猛觉得杨逍说的非常有理,便顺着杨逍的话头道:“想要得到‘文正’这个谥号,也是没那么容易的。宋仁宗时,皇帝的授业恩师夏竦去世,礼部拟谥‘文献’(跟王导一样),宋仁宗感念老师,随手改谥为‘文正’,结果因夏竦私生活奢侈无度,遭到群臣强烈反对。负责考功的刘敞提出抗议:‘谥者,有司之事,且竦行不应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奈何侵之乎?’最后,仁宗无奈只能改谥夏竦为‘文庄’。”
独孤信接着道:“汉字是字音藏义、字形藏理的,文化的‘文’加正直的‘正’是政治的‘政’字。我们再回头去看这些人在历史长河中为世人所留下的光辉轨迹。范仲淹,北宋着名政治家、文学家,为政清廉,刚直不阿,官至参知政事,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成为千古绝唱,遗《范文正公集》传世。而文化的内涵无比丰富,粗略浏览便可看到十几种定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学术界也是意见纷纷,莫衷一是。‘文’之一字,我们姑且说它为文字、文章、文学、文艺、文化,都是界定内的合情合理,无可厚非。不管是文字、文章、文学、文艺它都是文化的一种形式而已。魏文帝曹丕在《典论·文论》中有言曰:盖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他认为文章有两大社会功能:一是‘经国之大业’,有利于治国;二是‘不朽之盛事’,有益于立身。这是首次将文学与治国大业和自我个体生命价值的实现连结在一起,富有一种威严浩大的帝王气,使得文学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为文学的繁荣奠定了坚实基础。习文以养浩然正气,‘文’、‘正’相融以从‘政’。李昉、范仲淹、司马光等人,博学多才(文)而又直道不挠(正),最终蜚声文坛、显赫政界、留名后世,若无其文抑或不足以为政也。古为今鉴,我们当勤以广才,善养正气,以他们为榜样,做一个有文采又百折不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