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伙计竟然定在那,贺老汉捂着脸依然对着笑:“籍辣公子,您要的刀果真没有。”
籍辣知道这帮伙计也不敢造反,在这兴庆府至少还没有敢惹自己的,见贺掌柜还一口咬定,本想上前揍他一顿,忽听耳边有人说道,“住手”,他回头一看,正是拿着刀的罗凯。
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汉人,都喊吆喝老子。籍辣公子吼道:“妈的,这把刀老子今天要定了?”他见罗凯文质彬彬的样子,身边只有一个十四五岁大的书童,那书童躲在罗凯身后,籍辣决定抢过来这把刀。
此时罗凯一手持刀柄,一手握刀鞘,刀出鞘少许。籍辣转身扑向罗凯,他的一只手去抓罗凯握刀柄手腕,另一只手去抓刀鞘。他想的很好,握住罗凯的手腕一用力,罗凯就会松手,随之另一只手也就抓住了刀抢了过来。既然你不肯卖我,那就让你直接送给我好了。
可是籍辣公子想错了,只见说时迟那时快,罗凯刀已经还鞘,握刀鞘之手一回腕子将刀背在身后,握刀柄之手已经出手,谁也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他的食指和中指呈勾状,手臂伸直迎着扑过来的籍辣,不偏不正的卡住籍辣的咽喉的吼结。
籍辣顿时感觉眼前发黑,本来去抓刀鞘和罗凯手腕的两手,变成了拉着罗凯卡住自己喉咙手的手腕,想摆脱罗凯的卡喉。所有人都看傻了,四周死一样的寂静,罗凯的脸上一抹微笑,他的嘴角微微翘着,神情中既有傲慢,又有掖挪。
籍辣的随从也傻了,都不敢上前,生怕罗凯再使劲;人们惊呆了,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这籍辣公子可是翊卫司籍辣雷大将军的儿子,他的名字叫籍辣庆。这兴庆府谁见他不得避让几分?偏偏这个罗凯敢如此对他。
此时籍辣庆的身子越来越低,腿也开始发软,他的双手变成在空中乱抓,腿脚也开始蹬踏起来。见籍辣庆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罗凯一松手,籍辣庆差点趴在地上,他的随从赶快过来搀扶他。籍辣庆捂着喉咙,大口喘息夹带着咳嗽了,过来半天他发青的面色,才变成了苍白。
终于缓了上来,他翻着白眼,甩开搀扶他的随从,嘴里嘟囔着:“一群废物!”指着罗凯说道“小子你哪来的,今天算你狠,你敢留下姓名吗?”
罗凯刚才一直在想籍辣这个复姓,似乎有点印象,应该是西夏贵族,自己此次受李锡哩邀请而来,似乎没必要惹这麻烦。于是一笑:“我不过是一过路商人,没必要留名。”
“好,好,不留我也能找到你,你等着……”籍辣庆公子一边说着,转头就走,毕竟他今天理亏,而且眼前这个罗凯自己也打不过,临走他还不忘再狠狠的瞪上贺掌柜几眼。
人群中有平时被籍辣庆欺负过的,见此景轰然而笑,还有的好心的劝罗凯:“这公子,你快吧,省的他回来找你麻烦。”更有安慰贺掌柜的:“贺掌柜,你这年算是别过了,你惹他干嘛啊。”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散去,贺掌柜拱手向罗凯谢到:“刚刚多谢公子出手,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罗凯笑笑:“掌柜客气了,小可罗凯,从汴京而来,恕我冒昧,刚刚这端事由这刀引起,我也觉得这把刀不错,烦劳老掌柜给个价。”
贺掌柜一听罗凯这么说,他端详了罗凯一会,叹口气:“这刀只能配有缘之人,送给公子吧。”
这么接受一把刀,罗凯觉得莫名其妙,他放下刀说道:“即使如此,贺掌柜还是自己留着吧。”说完转身辞别就走。
贺掌柜看着罗凯远去的身影,握着刀想了一会,忽然一跺脚,抓起那把刀向罗凯离去的方向追去。
贺掌柜去追罗凯的身后,街角处站这一个人,默默的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幕。他吩咐手下人,去打听罗凯是谁。刚刚回到兴庆府,就看到这么一幕,这样这位在外执行一年任务,刚刚回来交旨意的漫咩觉得很有趣。
西夏的枢密使漫咩,同时掌管对辽边境军队的大将军。李谅祚就是借助漫咩的力量,铲除了没藏家族,之后受命漫咩巡视边境,漫咩刚刚回到兴庆府。就看见籍辣雷的儿子,当街被罗凯教训的一幕。自己的政敌有两个,一个是没藏讹庞,另外一个就是籍辣雷,漫咩立时对罗凯这个年轻人产生好感和浓厚的兴趣。
蔡京看着罗凯教训完籍辣庆,仍是悠然自得,他跟在罗凯身边,边走边说:“公子,我刚听人议论,那可是西夏的当官的儿子,您又给自己找麻烦。”
罗凯也不看蔡京,他看着街边的各色店铺,这里的物资总体上还是不如宋国的丰富,铁匠铺多不知道是不是竞争和不加管制的原因,夏国的兵器比宋国的要精良;街上甚至还有卖盔甲。这些锻造工艺比较先进。
蔡京见罗凯也不理自己,知道说了也白说,他指着环视着街边的店铺说道:“公子看了半天,有没有发现一个挂事?”
这下罗凯问道:“什么?”
蔡京说道:“公子有没有发现,咱们走了这半天,这药铺极少?”听蔡京一提醒,罗凯才注意到果然如蔡京说的,整个兴庆府他们只见到一家药铺。这要是在开封,一条街上就十几家药铺。
蔡京仍继续说道:“您说这西夏人,都不生病的吗?不对啊,那李锡哩大人前些日子生病,难道不吃药的吗?”他好容易有机会出来转转,刚才罗凯惹那点小麻烦,蔡京已经抛在脑后,又开始话多了起来。
二人走到城中心一座府衙附近,见上面贴着些告示,周边也没有几个人在看。他们走上前去,看上面都是些发了三五天的,有悬赏,有官府公告,其中有一份是关于官府开盐仓,上市面投放低价盐的。
这到让罗凯有些奇怪,他们在公告栏前驻足的功夫,身后有人说道:“前面可是罗凯王公子”罗凯回过头,正是铁匠铺的贺掌柜。
贺掌柜一路跟着罗凯罗凯而来,见罗凯驻足公告来,他走到近前抱拳施礼:“刚才承蒙公子相助,大概是我要送刀有些冒昧,如不嫌弃贺某想请公子喝上两杯。”
罗凯见这贺掌柜,看服装都是汉人的打扮,他的皮肤发红,头发和胡子有些花白,中等身材,说话也是彬彬有理,只是觉得他不像一般生意人,虽然多数也是客气,但并不似生意人的谄媚,尤其是贺掌柜刚刚喝住自己伙计,不让伙计们和籍辣随从动手的时候,语气有几分威严。
罗凯让蔡京先回馆驿,自己应贺掌柜邀请寻一处酒楼,又找了一处清静的包厢坐下。相谈之中罗凯才知道,贺掌柜本名叫贺行远
店小二殷勤招呼着,很快便端上了酒菜。二人越来越近,酒越喝越憨,罗凯本来就能说,有善察言观色,很快贺行远便有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慢慢的竟向罗凯道出了实情。
原来贺行远的父亲祖上是宋国人,而且族中有一贺氏女,嫁给了宋太祖成了皇后。后宋太祖死于“烛光斧影”之后,宋太宗继位。宋太宗:赵炅,本名赵匡义,后因避其兄宋太祖讳改名赵光义,即位后改名炅。太宗继位后,不等到第二年,就改换年号。逼杀赵匡胤的长子德昭(当时已30岁),赵匡胤幼子德芳(仅26岁)也神秘地暴病身亡。太祖的遗孀死后,宋太宗不按皇后礼仪发丧。
贺皇后的族人受到排挤打压,当时就有一部分人逃离宋国,贺行远的祖父就是其中一个。后来贺行远的父亲贺承珍,在西夏李德明迁都至兴庆府的时候,负责修建兴庆府的工作。说到这,贺行远叹了口气。
他指指桌上放着的这把刀说道:“这把刀我早打算出手,但是不能卖给西夏人。这刀来历很特殊。”
罗凯将他酒中斟满:“贺公如此坦诚,我敬你一杯,若是信得过在下,且管说来。”
此时贺行远已经是不吐不快,他说道:“这刀便是当年李吃贵刺杀没藏皇后之刀。”罗凯一听吓了一跳,刚刚端起的正要喝的酒杯停住一半。
贺行远喝的面色通红,他嘿嘿一笑,显然今天他有些不盛酒力,他的眼神深沉看着那刀继续说道:“当年我也曾有点官职,但眼看西夏内乱,找理由就此辞官,隐姓埋名做些营生。”
罗凯见他说到祖上,又说道刀,又说自己隐姓埋名,怕是他酒喝的多,语言有些错乱,但贺行远接着说道:“你可知道,后来兴庆府都建好了,这批人就奉命修建皇陵。”
罗凯见他继续说,也不打断他。他慢慢的喝着酒,心理琢磨着这其间的关联。“我辞官之前最后一次见到我父亲的时候,他是偷偷跑出来的,正是没藏皇后下葬之时。他告诉我有机会就离开西夏,以后李谅祚登基必定会血洗没藏家。怕到时候西夏内乱。不过我只会做这铁匠生意了,离开西夏若是回宋也没立足之地。”
罗凯知道,贺行远所说的没立足之地,大概是说怕他家族无法回宋朝,再有一个原因是宋朝的兵器管制,怕是难以再从事这卖刀枪的行业。
“这我就不明白了,这刀怎么会落在贺公之手。”罗凯不解的问道
“你可知道修建皇陵的人,都是会连同不能面世的皇家秘密一起陪葬的。有一些人会提前安排好家中事,这刀也是陪葬。没藏皇后并非死于仇杀,她是中毒而死,死时候手中紧紧握着这刀。”
“皇陵修到最关键的位置,负责修建的都会给自己留后路,一些家属会得到安抚,我父亲就负责这事。但到最后我父亲也不能离开皇陵。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候,他就是安抚这些人家属,给些金银好谋生,父亲给我留下这刀,他总觉得这刀有问题。至于他怎么到手的我也不知道。”
罗凯拿起刀看了看,贺行远呵呵一笑:“这刀没什么,也许当时皇后中毒太难受了,想自己了断也说不定。”
罗凯心想,这倒是又惊险又蹊跷,难道跟那倚天屠龙记里面的刀一样,藏着什么秘密?想必贺行远这样的古人未必想到刀剑之中还加藏这什么。不过罗凯也想吐槽一下金大侠,这锻造工艺来看,千锤百炼的刀烧的火热捶打的时候,夹什么也都烧坏了。也许贺行远说的对,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贺行远不想把这刀再卖给西夏人,免得更生事端。
罗凯见贺行远喝的正酣,脸色已经红彤彤,眼睛略显迷离,恐他喝的再多,于是说到:“今日有幸,蒙贺公如此信任,不知道在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贺行远笑道:“我这岁数别无所求,就想过些安生日子,近日想关了这店铺回中原去。犬子贺铸也到了念书的年纪,公子大名我早已听说,没想到今日竟有缘相见。也听说王公子是在用人之际,我就这点能够辨石的本事,不知道能否追随公子。”
罗凯一听心中一动,这辨石的本事可不一般,人常说千锤百炼成钢,但不是所有铁都能成钢,西夏人的兵器之所以精良,就在于打铁的石和炼钢的石是有区别,有的时候运石不方便,西夏人到了宋国发现好石,常就地铸造,然后再回西夏加工。这些罗凯是听说过的,但具体自己也是外行,看这贺行远是忠厚之人,又是宋人后裔,罗凯当然愿意。
罗凯忙施礼到:“多谢贺掌柜相助,我正恐请不动掌柜,不过在下此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动身回宋国,万一有闪失怕耽误了掌柜。”
贺行远说道:“公子说的什么话,反正我也打算关了铺子回宋国的,既然公子肯收留,我就回去盘了铺子,带着犬子跟随公子。”
罗凯见他只说父子二人不禁问道:“难道贺掌柜夫人不同行吗?”
贺行远凄然一笑:“这夏国不信医药,若是生病都是靠占卜,巫术。我那娘子早病去了,现在犬子七八岁,夏国能够上学院的都是藩汉官员后裔,一般家庭孩子是没法上学,我不想他跟我学这手艺。也是想会宋国的原因。”
罗凯想起路上几乎见不到药铺,心理明白贺行远所说属实,多个帮手也好。再说这贺行远对西夏风俗很了解,正好身边需要这样的人,见酒喝的差不多,罗凯说道:“酒今天不喝了,咱们回宋国以后,我再请贺掌柜好好喝”说完命小二上壶好茶。
说是好茶,品色也很一般,罗凯和贺掌柜聊起茶得知,西夏并不产茶叶,但因西夏人的餐食都是肉类,茶又是必须品,所以茶不但贵,而且常常买不到。有些人到川蜀之地去购茶或者用马易茶。
这件事当初宋仁宗也对罗凯讲过,还曾提示罗凯若是茶做的好,可以去易马,但关陕之地无榷场可交易,而且从建州运茶到夏国,路途过于遥远。听说川蜀之地,罗凯忽然头脑中闪过,茶马古道。
所谓茶马古道,实际上就是一条地道的马帮之路。在古道上是成千上万辛勤的马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风餐露宿的艰难行程中,用清悠的铃声和奔波的马蹄声打破了千百年山林深谷的宁静,开辟了一条通往域外的经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