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宗族祠堂。
潘汲脸色铁青地坐在祠堂的正位,中间横躺着的就是他最喜爱的孙子潘姣,不知为何,潘汲仿佛不打算给潘姣的身后留下什么尊严,依然直挺挺赤裸裸地躺在那里,胸口的剑伤和胯间狰狞的伤口看上去分外可怖。
潘坨、潘洪、潘肱以及元字辈的潘元致、潘元应和潘元其的元老会成员已经悉数坐在旁边,个个脸色深沉。
“奇耻大辱!我潘家百年之奇耻大辱。”
潘汲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时候潘家辈分最高的人,此时的愤怒超过了生平任何一次。他看到的潘家的脸面,被人硬生生地踩在地上,来回摩擦。
杀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潘姣,这件事情想盖都盖不住,也许现在整个扬州城潘家嫡子被人阉了之后诛杀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潘汲直接让人将潘姣抬回来,就放在宗族的祠堂上,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他要让列祖列宗,让元老会的人亲眼看一眼,对手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作为潘家家主,潘肱依然保持着理智,他素来知道潘姣的为人,说不定可能只是一个非常平常的寻仇事件,但是如果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大动干戈,会不会反倒是自乱阵脚?
潘肱轻声说道:“老祖宗,现在潘姣的仇我们潘家一定要报,我们潘家的脸面在扬州城内绝对不能任由人践踏,但是老祖宗有所不知,潘姣仗着老祖宗宠爱,行事有些跋扈,这些我们早已经有所耳闻......”
潘肱还没有说完,就被潘汲打断,只听潘汲说道:“姣儿向来温文尔雅,不与人争论,怎么到你嘴里面成了跋扈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姣儿有些许跋扈,但今日惨死,你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吗?”
越老对孙辈就越亲,尤其是善于讨潘汲欢心的潘姣。越老就越在乎脸面,他们的这张老脸现在非常值钱,轻易摸不得。
潘肱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潘家不做出回应,确实可能会被扬州城内的百姓所看低。但是如果做了回应,潘肱又隐隐感觉,可能会落入敌人的圈套之中。
潘肱看向了潘洪,作为潘家首屈一指的智囊,大家对潘洪的话向来比较看重。
潘洪咳了咳,轻声说道:“潘姣的死,潘家必须做出回应,无论是从潘家的威信和脸面,还是会为了给潘姣报仇,这是我们作为长辈必须要做的事情。”
潘汲脸上稍稍缓和了许多,如果潘洪再反对,说不得七老八十的潘汲就要亲自提刀上阵了。
潘洪继续说道:“而且既然做了,就不能虎头蛇尾,以狮子搏兔姿态,抓住凶手,将他碎尸万段,告诉那些想要对潘家不利的人,这就是对付潘家的下场。”
潘肱犹豫道:“会不会有些过于劳师动众?”
潘洪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在茶楼那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斩杀潘姣,性质实在是太过恶劣,如果我们潘家回应的不够狠,很可能潘家攒存的百年声望就荡然无存了。”
“说实话,这次敌人出手的时机,场合都拿捏的非常好。现在四面围攻张士诚,我们潘家现在能做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这件事情不得不让我们潘家倾其全力,将刺客绳之以法,所以,我感觉这很可能不是一次简单的刺杀。”
潘肱也附和道:“确实,这是阳谋。对手出招,我们必须跟着出招。如果我们出招不利,很可能就落入敌人的圈套之中,虽然我知道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想要什么?”
智计最高的两个人如此说,潘家的其他人脸色更加沉重,但是按照潘洪所说,潘姣之死必须有所回应,如果能够在快速地找到凶手,将这一切消弭于无形,是最好的处理结果。
但是这个杀手杀完潘姣之后,全身而退,了无踪迹,想要短时间内抓住他谈何容易?
作为扬州副指挥使,同时掌握着潘家武装力量的潘坨咳了咳道:“我这就调动兵马,封锁城门,全力搜索,务求早日将凶手抓住,为潘姣报仇雪恨。”
潘元致说道:“还有不到七天的时间就是花魁大会,这个时候封闭城门......”
连元军进城的时候,花魁大会都没有停,难道潘家为了一名潘家子侄,就要中断花魁大会的准备工作,大索全城吗?
潘洪说道:“不用封锁城门,明松暗紧,这个对手一定还在城内,他的目标绝对不止是潘姣。”
当潘家露出了锋利的爪牙,让人还是觉得分外可怖,大批武装精良的家丁从潘府中倾巢而出,开始逐一搜寻凶手的踪迹。
扬州通判赵田喜同样得到了潘家的报案,要求协助捉拿凶手。赵田喜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拿捏暴怒中的潘家,让刑房的衙役快速行动起来,配合潘家的行动。
扬州的守军方面,虽然还没有封城,但是城门口的盘查一下子紧了不少,潘坨更是调了一队的兵丁帮助协查刺客。
一时间灯红酒绿的扬州城变得鸡飞狗跳,那些潘家家丁平时跋扈惯了,在查案和搜索的时候,对待百姓自然“客气”不起来,甚至有些人对待女眷动手动脚,偷偷地藏起来对方财物,一时间整个扬州城内嚎哭声不绝于耳。
在扬州城内的一个贫民聚集的地方,这个地方三教九流皆混迹于此,是潘家排查的重点所在,但是让潘家家丁和这些军士更加恼火的是,这个地方比他们的脸还要干净,再想挤什么油水实在是挤不出来了。
因为这里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贫苦百姓,任他们如何搜查,百姓们都木讷地在哪站着,心里面想着:“你搜!看你能搜出个什么东西来,老子都找了不下十遍了。”
同样是鸡飞狗跳,经过家丁、衙役和兵丁组成的混合编队三遍的洗礼,总算“硝烟”散尽。
在一处隐秘的角落之中,冒出了两张脏兮兮的脸,两人看到这些人远去之后,才从藏匿的地方走出来,这两个人竟然本是应该身在亳州的成诗韵和赵敏两人。
只听赵敏撇了撇嘴道:“老听人说潘家都多么厉害,看来也不过如此,如此大动干戈的搜索了半天,估计连刺客的毛都没有碰到。”
成诗韵笑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因为花魁大赛的事情,还城门都没有敢封。”
赵敏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笑道:“不知道潘家的脸怎么才能兜起来,潘家嫡子在众人围观之下,被当街砍杀,听说还被阉了。”
成诗韵说道:“听收留咱们的严大妈说,这个潘姣乃是扬州城内一等一的恶少,做下来的恶事罄竹难书,就说今天的事情,也是因为唆使两个恶仆玷污人家姑娘的清白,结果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赵敏嘻嘻地笑道:“这么说来,这确实是扬州城内的大好事,今天必须要浮一大白。”
目下赵敏和成诗韵虽然隐在扬州城中,但是现在扬州还是元朝的地盘,而赵敏乃是实打实的郡主,想要为所欲为确实有这个资本。
成诗韵道:“您就消停点吧!潘家正在气头上呢,惹到了它,它们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郡主呢!”
赵敏心思敏捷,突然说道:“你说这件事情不偏不倚发生在现在,是不是太巧了?”
成诗韵问道:“什么太巧了?”
赵敏道:“按常理来说,潘姣这个恶少无恶不作,如果有人想报仇,应该早就报了。如果有人想路见不平,可能早就拔刀相助了,怎么挑了现在这么个时间?”
两个女子都是心思玲珑之人,成诗韵经赵敏这一提醒,也琢磨出一些不寻常的味道。成诗韵点了点头道:“就像你感觉的一样,仿佛觉得潘家也不过如此,连一个小小的杀手都抓不住。”
赵敏说道:“你不是老说潘家是什么扬州的土皇帝,家丁能战者无数,更是有扬州副指挥使坐镇,没有潘坨的话,扬州指挥使的命令都到不了扬州城门。”
“姐姐,你再看看这群家丁的德性,和那些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还有那些衙役,明显是和家丁以及军士不对付,你查你的,我查我的,连消息都不互相沟通,这就是扬州的百年大族吗?”
潘洪让家丁倾城而出,和衙役以及军士三方协同调查,就是为了给蠢蠢欲动的“对手”以震慑,要是搁在其他家族,这样的排场和气势确实有些唬人,但你可是潘家啊,潘家不是应该挥手之间就将刺客拿下?
看来潘家对扬州的掌控力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啊!
成诗韵轻声说道:“我记得张皓曾经说过一句话,只有拳头还没有挥出去的时候,那时的威慑力才是最大的,当拳头打出去之后,无论怎么样,别人对你的忌惮都会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