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紫外线灯管在穹顶嗡嗡作响,赖诗瑶将手掌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展台上。
郝宇轩的体温还残留在她肩头,混合着郝逸辰指尖的龙涎香气息,在鼻腔里搅成苦涩的药水味。
她翻开香料笔记,干枯的鸢尾花瓣恰好遮住鉴定报告上“松节油过量”的红字。
“从《月下鹤影》开始。”郝宇轩用钢笔尖轻点展厅平面图,袖口蹭过她手背时,露出腕表内侧刻着的“LY” —— 那是她上个月调配失败的古龙水编号。
记者们被安保拦在玻璃门外,长焦镜头在警戒线外闪烁成星点。
郝逸辰摘下口罩,呼出的白雾蒙住监控屏幕:“画框榫卯的切割角度不对。”他食指划过屏幕上的3d建模图,去年拍摄古装剧时学的木工知识此刻正在他瞳孔里发亮。
赖诗瑶忽然想起三天前那个雨夜,他捧着烫伤药膏冲进调香室,说的也是这句“角度不对”。
他们在《春山烟雨》前停住脚步。
赖诗瑶摸出随身携带的嗅烟瓶,薄荷脑的刺激让她看清画布边缘细微的色差。
郝宇轩突然单膝跪地,西装裤擦过地面积水,从内袋掏出镀金放大镜:“裱画师习惯用双股棉线,这里的缝线是化纤材质。”
“暗格!”郝逸辰突然抓住画框右下角。
鎏金雕花在他掌心裂开缝隙,露出藏在夹层里的泛黄信笺。
轮椅的金属扶手在信纸折痕处压出凹痕,墨迹里掺着松节油与颠茄提取物的独特气息 —— 那是母亲临终前调配镇痛剂时教会她的辨味法。
警笛声再次逼近时,赖诗瑶正用紫光灯照着第七幅赝品。
紫外线让信纸上的水印显形:轮椅上的人影正在临摹《破碎香炉》,画架旁散落着与父亲监狱来信相同的邮票。
郝宇轩突然解开领带,喉结滚动着吞咽某种情绪:“三年前在苏富比拍卖会,我见过这种做旧手法。”
“他恨我父亲揭发他抄袭。”赖诗瑶的指甲陷入掌心结痂,疼痛让记忆里的画面清晰起来 —— 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指着报纸上某位新锐画家的获奖作品,说那构图与母亲生前未完成的遗作一模一样。
郝逸辰突然将保温杯贴在她冻僵的手指上,枸杞茶的热气蒸腾而起。
茶香中,他取下画框背后卡着的金属薄片,那是某款高端轮椅的零件编号。
“去年慈善晚会,我捐过二十辆同型号轮椅。”他声音发紧,颁奖典礼红毯上那个坐在电动轮椅里接受采访的天才画家,此刻正在他们拼凑出的证据链里露出獠牙。
当最后一份鉴定书从打印机吐出时,晨曦正穿透美术馆的玻璃穹顶。
郝宇轩用钢笔尾端戳破咖啡杯盖,这个他思考时不自觉的小动作,让赖诗瑶想起他第一次帮自己修改商业计划书时的凌晨三点。
赝品们躺在防尘布上,像群被剥去伪装的怪兽。
“该换纱布了。”郝逸辰变魔术似的从风衣口袋掏出医用胶带。
他剪胶带的动作和拍打戏时处理伤口一样利落,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赖诗瑶手腕上被画框木刺划出的血痕。
纱布裹住掌心的瞬间,她突然闻到他袖口沾染的松木香 —— 和暗格里那些伪造的获奖证书用纸是相同产地。
郝宇轩将U盘插入电脑时,锁骨下的旧疤痕在显示屏蓝光中忽明忽暗。
二十七个G的证据文件开始自动上传警方云端,他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的节奏,与三个月前教她跳探戈时的拍子微妙重合。
赖诗瑶望着加密进度条,忽然听见郝逸辰在展厅角落打电话:“对,画布要纯亚麻的......”
晨光漫过《破碎香炉》的修复处时,保安队长捧着新鲜咖啡进来。
郝宇轩接过咖啡的瞬间,赖诗瑶看见他虎口处新添的烫伤 —— 那是昨夜他徒手按住冒烟的检测仪留下的。
郝逸辰突然轻笑出声,指着穹顶玻璃上凝结的霜花:“像不像你上周调废的那款冰晶香水?”
警方的取证车碾过积雪离去时,郝逸辰正用湿巾擦拭画框暗格里发现的松节油瓶。
他突然转身,沾着油渍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还记得你说要教我调香?”晨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那道拍爆破戏时留下的浅色伤疤。
郝宇轩解开袖扣的声音清脆响起。
他展开带着体温的羊绒围巾围住赖诗瑶,围巾边缘绣着的暗纹,是上周拍卖会上她多看了两眼的敦煌藻井图案。
“监控系统升级完了。”他说这话时,目光却落在展厅中央空白的画布支架上,喉结微微颤动像在吞咽某个呼之欲出的秘密。
郝逸辰的指尖还沾着松节油,却在握住赖诗瑶手腕时暖得像团火。
丙烯颜料在空白画布洇开靛蓝色漩涡时,郝宇轩的皮鞋声在展厅另一侧停住。
颜料管滚落在地的闷响中,赖诗瑶听见自己心跳与郝逸辰戏服腰带上挂着的银铃铛共振成相同频率。
\"这里该用群青。\"郝宇轩的声音突然贴近耳畔。
他带着咖啡渍的袖口擦过画布边缘,在漩涡中心点下一颗朱砂痣。
三个人的呼吸在冷空气里织成白雾,赖诗瑶望着重叠的手影,忽然发现郝逸辰腕间的檀木手串与郝宇轩的表带纹路竟拼成完整的鸢尾花纹。
保安队长捧着红豆汤圆撞开消防门时,郝逸辰正用棉签蘸着修复剂给画布封层。
赖诗瑶咬破糯米的瞬间,二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
郝宇轩摸向警报按钮的手被郝逸辰按住——他们同时嗅到了熟稔的沉香味,那是种在母亲调香笔记第37页记载的,专用于古画防虫的秘制香料。
民国画像斜倚在搬运箱裂口处。
孔雀蓝旗袍领口别着的鎏金胸针,正是赖诗瑶昨天整理母亲遗物时见过的款式。
画中人的左眼睑下方有颗小痣,位置与她上周在化妆镜前点掉的那颗分毫不差。
郝逸辰的保温杯突然砸在地砖上,枸杞茶顺着画框裂纹渗进背面的裱糊纸——泛黄的收藏证书上赫然印着父亲入狱前工作的美术馆钢印。
赖诗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
当郝宇轩用钢笔撬开裱画夹层时,半张烧焦的婚书残片飘落在她鞋尖。
新郎姓氏位置残留的墨迹,与父亲狱中来信用的是同款英雄牌墨水。
郝逸辰突然掏出拍戏用的微型紫光灯,光束扫过画框内侧时,三枚指纹在残存的白垩粉上显出淡蓝荧光——那旋涡状纹路,与她今早在证物室按手印时见过的样本完全一致。
警局打来的第七通电话在郝宇轩口袋震动时,赖诗瑶正用棉布擦拭画中人颈间的翡翠项链。
放大镜下的莲花坠子内壁,刻着她母亲英文名的花体缩写。
郝逸辰突然扯开领口,拽出从不离身的和田玉吊坠——那枚他在综艺里说过是家族传男不传女的护身符,此刻正在灯光下与画中人的耳坠折射出相同角度的虹彩。
\"监控录像恢复了。\"郝宇轩的声音带着砂纸打磨过的粗粝。
他平板电脑上的黑白影像里,轮椅的金属支架在搬运车上擦出星火,恰好照亮画像背面用德文写的化学公式——那是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某种香氛催化剂配比。
赖诗瑶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破碎香炉》的展柜。
防弹玻璃映出她与画中人重叠的侧脸,晨光将她们的影子钉在1943年的落款日期上。
郝逸辰的风衣口袋突然传出布料撕裂声,他昨夜偷偷藏起来的检测报告残页上,松节油气味与画像裱糊层化验结果显示为同批次生产。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翡翠项链的莲花纹路时,郝宇轩的袖扣在地面弹跳着滚进展柜底部。
赖诗瑶蹲下身拾取的瞬间,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与画中人拈着绣帕的手势完美重合,仿佛有根看不见的丝线穿透七十年时光,将她们的血脉缠成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