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国公睁开眼,瞥着她。
紫砂壶的茶嘴含了一口水,他放下茶壶:“什么事?”
态度很冷淡。
上次平王来府邸里,没要求见许柔筝的时候,威国公就感觉,这个养女没福气。
没能留住平王的青睐,否则平王为何看也没看她就走了?
许柔筝假装没看出威国公的冷眼。
她轻移莲步走过去:“爹爹,明天我想出去,范家的小姐约我逛园子。”
威国公不耐烦:“这种事,你跟梁氏说,怎么跟我说?”
许柔筝有些为难:“大伯母为了您的寿宴操持忙碌,我不敢打扰她。”
“那你就敢打扰我?我不忙吗?我又不是闲人!”威国公忽而吼她。
许柔筝瑟缩一下,眼神闪躲:“可是爹爹,范家小姐还邀请了九公主,是找我过去当陪客的,我想着这么大的事,先告诉您。”
威国公瞬间坐了起来。
九公主萧宝惠,是平王的亲妹妹,皇后所出嫡女,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女儿。
八岁那年萧宝惠梦见自己去了一座月宫,醒来过后告诉皇上,皇上当年就命工部打造了一座月亮宫给她。
里面铺满月蓝宝石,构建之奢华,世上罕有,可见宠爱。
“那你更应该去了。”
“我没几件像样的衣服……”
自从许靖央当家,几乎断了她院子的所有月钱俸禄。
“丁管家,”威国公朝外喊道,“去叫账房拨银子,给柔筝买东西。”
怕许柔筝在外头丢了许家的脸,威国公慷慨地给了一百两,让她去置办。
许柔筝这边刚出府,那边就有人告诉许靖央。
许靖央让寒露去跟着,到了傍晚,寒露回来了。
“看见柔筝小姐先去的铺子,在街上绕了两圈,去了陌巷。”
陌巷是闹市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
许靖央冷淡问:“去见了谁?”
寒露回道:“她在里面待了不到一炷香就出来了,奴婢在陌巷外蹲守一下午,看见一个婆子开门出来,到街上买东西去了。”
“对了,那婆子嘴上有个痦子。”
竹影立刻说:“肯定是陶姑婆。”
刘妈妈拧眉:“她不会又去买什么禁药了吧?”
陶姑婆手里攥着全是上不得台面的药。
许靖央大概了解过。
寻常主母给小妾落胎的,绝孕的,还有争宠的体香丸等等,她那儿都有。
表面是个神婆,实际上,就是个卖药的。
寒露问:“要不要奴婢将她抓了审?”
许靖央说不必:“这条大鱼再养养,许柔筝找她买药,定会有所行动,找机会,抓她现形。”
不能再轻易放过她了,下次再动手,就得让她死。
*
很快,威国公的生辰到了。
盛夏骄阳如火,威国公府门前车马如龙。
朱漆大门敞开,许靖央三叔带着丁管家,笑迎各路贵客。
府内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丫鬟仆从来回穿梭,端茶递水,忙而不乱。
宴席设在花园水榭内,凉亭四周垂着轻纱,微风拂过,纱幔轻扬,倒也驱散了几分暑气。
丫鬟们手执团扇,轻轻为贵客们扇风,冰镇的酸梅汤、甜瓜果盘源源不断地呈上,供宾客消暑。
许靖央、许靖姿陪着大伯母梁氏见女客,安排得井井有条。
期间,许靖央抽空用余光扫了一遍庭院。
皇上和长公主今日未能亲自驾临,但都派人又送了重礼来。
魏王刚刚亲自登门,身后随从抬着数箱贺礼。
放着南海珊瑚、西域美玉,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宁王和平王虽未亲至,不过也安排了心腹来送礼,一箱箱地抬进府,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琳琅满目。
府中宾客如云,觥筹交错。
威国公满面红光,在众人簇拥下笑得合不拢嘴。
他这辈子,何曾有过这般风光?
梁氏拉着许靖央的手,低声说:“你父亲是彻底高兴了,不过,提前交代我,不要让铮哥儿出来,让玉哥儿帮着迎男客。”
许靖央暗自冷笑。
威国公是最要面子的,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痴傻的嫡子,被旁人看见?
就在这时,门口家丁高声传报——
“太子殿下驾到,送千年人参一箱!”
众人哗然。
要知道,百年人参都难得,何况千年?
许靖央与家人前去恭迎,看见那抬进来的人参箱子大敞,里面的千年人参分别用了琉璃盒子装着,根须分明,实乃珍品。
太子正在门口跟威国公笑着说话。
许靖姿嘟囔:“怎么太子殿下送的又是千年人参?我听说,上次太子给他未来的岳丈邓大人,送的好像也是这个。”
顾嘉恰好站在她身后,两人贴的很近。
听到许靖姿的话,顾嘉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这种话也敢说,嘘。”他比了个手势。
许靖央回眸看向他们,原本想跟许靖姿打闹的顾嘉,立刻收回了手。
他是有点怕许靖姿这个大姐姐的,总觉得她不怒自威。
太子跟着威国公进来,魏王已经走过去跟他说话了。
这时,太子抬眸,朝许靖央看过来。
他实在温润如玉,穿着一身白金五爪龙袍,走过来的时候,笑容俊雅,让人如沐春风。
“许大小姐,”太子在许靖央面前站定,“孤也有礼物给你。”
许靖央抬眸:“给臣女?”
太子招招手,身后的侍从,立刻碰上用丝绸系着的锦盒。
里面放着一排排整齐的茶包。
太子养尊处优的手,骨节分明,戴着玉扳指。
他拿了一个茶包出来,递来许靖央鼻下:“你闻闻,可想起来是什么味道了?”
“这香味……是虎须茶。”这是边关的茶,茶味浓厚,用来提神再好不过。
太子笑起来:“孤听说神策大将军从前最常喝它,猜想你也喜欢。”
许靖央连忙福身:“多谢殿下。”
威国公作势请的动作:“太子殿下,您来的正好,宴席可以开始了。”
众人朝席间走去。
顾嘉对许靖姿低声说:“我觉得太子对你大姐姐格外有好感。”
“你少胡说!”
“真的,听我母亲说,太子私底下曾打听她是否许配婚嫁。”
“那怎么行?他已经有邓家的小姐了,我姐姐去了岂不是要做侧妃?那就是妾。”
“做妾怎么?那是太子,做妾未来也是娘娘。”顾嘉笑道。
许靖姿摇头:“我大姐姐这么好,做正宫娘娘也使得。”
顾嘉扬起眉梢:“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么要求的,幸好我家风正派,我父亲就没有妾,你以后可以放心了。”
许靖姿脸陡然红了,她轻轻打了他一下。
“你再敢戏弄我?”
顾嘉笑着往后退,一不小心撞上别人。
“抱歉!”他急忙赔罪。
许靖姿跟他一起看过去,原来撞到的人是许靖妙,三房五小姐。
“五妹,你没事吧?”
“没事……”许靖妙抬眸,飞快地看了顾嘉一眼,扭过羞赧的面颊,跟许柔筝匆匆走到前头去了。
许靖央本来要跟女宾席一桌,没想到,威国公让丁管家来请她。
去跟太子坐一桌。
许靖央去时,太子正在说:“许大小姐敢跟神策大将军在边关历练,就是女中豪杰,孤跟她同坐,是孤的幸事。”
威国公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殿下,您抬举小女了!”
一抬头,看见许靖央,他立刻招手:“靖央,你过来,敬殿下一杯。”
周围的人纷纷起身,识趣地把太子身边的位置,让给了许靖央。
“太子殿下恕罪,臣女不会饮酒,以茶代酒,谢您今日莅临捧场。”许靖央拱手,饮茶。
魏王端着酒杯,斜睨一眼,有些不屑的仰头,把酒喝了。
太子拱手,与她对饮,之后他说:“是孤考虑不周,来,许大小姐请坐,孤有好些问题想问你。”
之前,许靖央对太子不够了解,只知道他被政敌称作玉面修罗。
总是一副含笑的模样,可手段狠辣,一点也不输其他王爷。
不然他也不会在皇后如此强势的情况下,依然稳坐太子之位。
这会儿坐在太子身边,太子朝她问了许多有关于边关治理的问题。
诸如管辖部署,又或者是大军粮草是否充沛,以及将士们时常遇到的药草紧缺的问题,他都为此皱眉,深深思索对策。
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想做出一番业绩,拥有雄心抱负。
许靖央余光看见,宁王党的几位大臣,也在朝这边看。
是时候逼萧贺夜一把了。
她清了清嗓:“太子殿下,还有一事,小女想向您汇报。”
太子有些意外,温润的眸色明亮几分:“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