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的反问让皇帝开不了口。
但她也并未打算让皇帝开口,自嘲地一笑,低下头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是端妃害了我那个孩子,让我多年不能生育。”
“可是直到哥哥被皇上处死,年氏一族一败涂地,嫔妾也沦落到人人奚落的地步,我才恍然明白。”
“原来,我自以为皇上心中有我,实则不过是需要年家的助力罢了。”
“当初不肯让我生下孩子的,其实是皇上对吧。”
“这才能解释,为何端妃与我情同姐妹,却端来那碗药,为什么在有着这样的嫌疑的份上,她还能与我一同封妃。”
“即便皇上默许了我苛待折磨于她,却依旧敬重她,给她妃位的待遇。”
“端妃是替皇上顶罪了,是也不是?”
年世兰骤然开口,坚定的眼神像是两把刀一样,刺穿了皇帝的虚伪。
只见他脸色一白,心中万千话语都堵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年世兰的目光并不刺眼,他却不敢与之对视。
这种心虚下,皇帝有些懊恼,就在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时候。
忽然,只见年世兰身子一软,无力的倒在地上,泉涌般的嫣红瞬间从她口中涌出。
鲜艳的血色落在素净的衣衫上,就像是雪地里火红的梅花一样刺眼。
如此富有冲击力的一幕,瞬间浇灭了皇帝心中的怒火。
他慌忙上前扶住口吐鲜血的年世兰,像是第一次恋爱的毛头小子似的手足无措。
“世兰,世兰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苏培盛,苏培盛快传太医啊苏培盛!!!”
听到动静,苏培盛和几个小太监哐当一声闯了进来。
看到这一幕后吓得脸都白了。
来不及多想,赶忙挥舞拂尘,像是被掐着嗓子的公鸭一样尖声呼号。
“快,快,快传太医,快!”
整个翊坤宫在一瞬间乱成一团,唯独呕血不止的年世兰平静的笑了。
她无力的倒在皇帝的怀里,用沾血的手抚上皇帝的脸颊。
“皇上不用喊了,没用的,鹤顶红见血封喉,臣妾已经是个死人了。”
“好在,皇上到底来了,否则见不到这一幕,我只当四郎心中真的没有世兰呢。”
听着年世兰骤然弱下去的语气,皇帝越发慌了。
他紧紧地抱着年世兰,抓着她逐渐发凉的手,声音发颤。
“不,不许胡说,朕不会让你出事的,苏培盛去传太医了,太医马上就来了,世兰你坚持住,坚持住。”
年世兰无力的摇摇头。
“对不起了皇上,这一次,臣妾不能遵旨了。”
“不!不行!朕不许你抗旨,违抗圣旨是要诛九族的,你听到了没有。”皇帝大声吼道,却也改变不了年世兰越来越弱的气息。
只见她无力的一笑,一点没有被吓到的意思。
一双朦胧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皇帝,似乎陷入某种奇妙的梦境。
“四郎,我好想,好想回到过去啊。”
“回到那天,我刚进王府的那天,所有人都怕你,就我不怕。”
“你说过,王府里的女人,最喜欢的就是我,我信了。”
“你说我穿红色最好看,我也信了。”
“可惜我是妾室,穿不了正红,今天,我终于穿上正红了,你看我,好不好……”
最终,年世兰还是没能说出那一个“看”字,被皇帝紧握在手心里的手便无力地滑脱,坠落在地。
“世兰!!!”
亲眼目睹这一幕,即便是心脏强大如皇帝,也终究承受不住。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眼前一片朦胧看不真切,唯有年世兰口中涌出的嫣红打在素净的旗装上,像倚梅园的红梅一样,深深刺入她的心里。
年世兰死了。
在皇帝去了翊坤宫之后。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只知道年世兰死后,皇帝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期间,翊坤宫上下的宫人被尽数赐死,连皇帝身边跟去的,除了极少数心腹外,也全部被杀。
翊坤宫发生的事,顿时成了一个谜,一个禁忌。
只知道年世兰死后,皇帝曾下旨宽恕年家,虽然很快就改了主意。
但从这一番举措来看,皇帝对年世兰的死并非无动于衷。
因为皇帝心情不虞,整个后宫的气氛也变得有些死气沉沉,即便是盛宠如甄嬛,在这段时间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出现在皇帝面前。
但其他人都可以不见皇帝的面。
费云烟不行。
毕竟年世兰死了,但还有身后事要处理。
皇帝赐死年世兰的时候,并没有去除她简贵人的位分,如何安葬,按什么份例走,还需要皇帝拍板。
费云烟身为协理六宫的贵妃,自然不能不过问。
“皇上,贵妃娘娘来了,说是要商量一下,简贵人的身后事。”
养心殿内,苏培盛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显然知道最近皇帝的心情有多差。
原本听到费云烟来眉头紧皱的皇帝,听到简贵人三个字,怔了怔后,才缓缓回神。
“叫她进来吧。”
苏培盛闻言赶忙将费云烟请了进来。
相比较于苏培盛的小心翼翼,费云烟就要大大方方的多了。
“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臣妾知道简贵人去后皇上心里不痛快,本不该来打搅。”
“但人死不能复生,身后事却不能不重视。”
“简贵人去了也有两日了,这身后事如何安排,还得皇上给个旨意才是。”
听到这话,皇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你如今协理六宫,此事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闻言,费云烟微微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
“按理来说,简贵人死的时候还是贵人,又得皇上恩典,享受嫔位待遇。”
“如今去了,按嫔位待遇下葬并不违制。”
“但她又是戴罪之身,若是以贵人之礼下葬,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家仁慈,对逝去的妃嫔多有加恩,简贵人千错万错,到底侍奉皇上这么多年,念及昔日功劳,酌情追封,赐予死后哀荣,也是情理之中。”
“到底如何,还是得看皇上心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