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大门,申时三刻。
刘氏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往外拖。她发髻散乱,金钗歪斜地挂在鬓边。
“放开我!我是苏家二夫人!”刘氏声音嘶哑,早已没了往日的端庄,“你们这些贱奴,等我回来,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领头的李婆子冷笑:“二夫人还是省省力气吧,老太爷发了话,今日您必须回刘家。”
说着用力一拽,刘氏一个踉跄,绣鞋都掉了一只。
府门处已围了不少行人,交头接耳地看着这场闹剧。
刘氏脸上火辣辣的,她好歹也是苏家二夫人,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娘!”苏恒踉踉跄跄跑来,发冠歪斜,宝蓝直裰下摆沾着些胭脂渍。
刘氏眼中迸出亮光:“恒哥儿!我的儿啊!”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貌妩媚女子,正是新纳的第三房小妾,春十三娘。
“爷慢些……”春十三娘娇喘着要扶,被苏恒一把甩开。
“狗奴才!谁准你们动我母亲的?!”
苏恒一脚踹开拦路的小厮,金线云纹靴从他胸口上踏过去。
他冲到府门前,一把揪住李婆子的发髻,拖着往后拽。
“哎哟!”李婆子吃痛松手,刘氏趁机挣脱,跌跌撞撞扑向儿子。
苏恒反手一记耳光,打得李婆子踉跄几步:“瞎了眼的贱婢!我母亲是苏家二夫人,轮得到你们这些下贱胚子动手?”
李婆子捂着脸,不敢还手。谁不知道老太爷最宠这个孙子?
去年,苏恒把一个管事打得吐血,老太爷也不过罚他跪了半日祠堂。
“恒哥儿……”刘氏颤抖着抓住儿子衣袖,“他们要送娘回刘家……”
苏恒瞳孔骤缩。
母亲若被休弃,往后谁替他打点赌债?谁在父亲动气时,挡在他面前?
他转身,指着两个粗使婆子:“滚!今日谁敢动我母亲,我便剁了她的手喂狗!”
人群一阵骚动。
传来拐杖杵地的声响,苏老夫人冷着脸走出来,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反了天了!”老夫人拐杖重重敲地,“恒哥儿,这是你祖父的意思!”
苏恒气势顿时矮了三分,却仍梗着脖子:“祖母,母亲她……”
“闭嘴!”老夫人厉喝,“你母亲谋害三房子嗣,证据确凿!”她扫了眼围观众人,压低声音,“你非要闹得满城皆知,让苏家沦为笑柄?”
刘氏掐住儿子手臂,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去求你祖父!快去!”
苏恒吃痛,却不敢甩开。
“还愣着做什么?”老夫人提高声调,“李妈妈,拖走!”
李婆子立刻上前,苏恒下意识要拦,却被苏老夫人森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恒哥儿!”刘氏尖叫着被拖向马车,绣鞋在挣扎中踢飞,露出素白绫袜,“去找你祖父!就说……就说我怀了……”
“胡吣什么!”老夫人拐杖砸在刘氏脚边,“塞进马车!立刻!”
苏恒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塞进青布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
……
西院书房,苏辞平握着毛笔的手不住颤抖,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黑痕。
“写!”苏老太爷厉喝,“这等毒妇,岂能容她留在苏家!”
苏辞平想求情:“父亲,刘氏好歹给咱家,生了长孙……”
“闭嘴!她谋害的是,老三媳妇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你的亲侄子,也是我的嫡孙!”苏老太爷的胡须,一抽一抽的。
正是因为刘氏生了长孙,而老大媳妇又懒得管家,所以苏府的掌家之权,就给了二房。
没想到,刘氏竟敢如此胆大?
苏辞平毛笔握得,几乎快捏碎了。“嫡孙”……父亲这是明晃晃,打他的脸啊!不是嫡出,能怪他吗?
“祖父!父亲!”苏恒冲进来,扑通跪下,“求您们饶了母亲!不要休了她!”
苏老太爷面色一沉:“谁让你来的?快下去!”
苏恒重重磕在青砖上,抬起脸时,额上已是一片淤青:“祖父!母亲这些年为苏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您看在孙儿的份上......”
“住口!”苏老太爷脸色一沉,“若不是念在她生儿育女的功劳,苏家就不只是一纸休书,而是要她一条命!”
苏辞平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敢出声。
“祖父!”苏恒膝行几步,死死抱住祖父的腿,“母亲定是一时糊涂!若休了她,让孙儿往后如何做人?街坊邻里会怎么看我们苏家?”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窗棂上,滴滴嗒嗒。
苏老太爷冷笑一声:“你母亲害你三婶时,可曾想过苏家脸面?”他转向苏辞平,“写!今日若不写这休书,你就跟她一起滚出苏家!”
苏辞平浑身一颤,终于落笔开始写了。
笔尖划过宣纸,发出沙沙声。
“父亲!”苏恒突然扑向书案,想要抢夺休书,却被两个家丁死死按住。
他挣扎着嘶吼:“您不能休了母亲!”
不过转瞬间,休书便写好。
苏老太爷吩咐:“来人!即刻送去刘家。”
……
暴雨抽打着青布马车,刘氏蜷在车厢角落,攥着从发间拔下的金钗。
车帘被狂风吹起一角,她瞥见朱雀街熟悉的绸缎庄招牌,在雨幕中摇晃。
她娘家也是经商的,虽说不及苏家富贵,但也算是富商。
可出嫁的女儿,被休弃回娘家,往后的日子恐怕也难了。
“吁——”车夫突然勒马,刘氏重重撞在车壁上。
未等起身,三柄寒刃已挑开车帘。黑衣人阴恻恻道:“二夫人好走,黄泉路上记得恨对人了。”
刘氏瞳孔骤缩,一剑穿胸。
“嗤!”
刘氏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晕开的血花。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死死攥住黑衣人腰间的玄色香囊。
……
北院,恒源楼。
苏恒一壶接一壶地灌着烈酒。
春十三娘跪坐在旁,纤纤玉指剥着葡萄,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都给我滚出去!”苏恒双眼赤红,将酒杯砸向墙壁,瓷片四溅。
门突然被撞开,刘氏的心腹丫鬟翠环,浑身湿透地扑进来:“大少爷!夫人她……夫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