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松雪斋的伙计还没卸下门板。
门外,昨日没买到书的,来看画儿的,还有那不明所以看热闹的人群便又堵断了街道。
“都几时了还不开门……”
“怎么回事啊,这书铺为什么不把神龙挂出来了?”
“我可是专门来看神龙的,听说那神龙灵验得很,昨日有人拜过后回去就捡到钱了。”
“当真?说来我昨日只匆匆看了一眼,都没来得及作揖。”
“我只是来买书啊,不买书的能不能让一让!”
“这书铺怎的这般小气,一幅画而已,挂出来给大家伙儿再看看呗。”
“对啊,快把神龙摆出来!”
“掌柜的快出来,想想办法,这挤得我都转不了身了,我只是来买个书而已啊……”
“还卖什么书!快把神龙交出来,我们要看神龙!”
“丫的哪个挨千刀的!都踩老子脚后跟七八回了!当老子是登云梯吗!”
“神龙——神龙——”
“哎哟,谁攮了我一肘子!”
……
“林管事啊,这要是开了门,咱们店肯定要发生踩踏,昨日那些人就把木栅栏挤坏了,伙计们根本控制不住。”徐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动静儿可哪儿敢开门啊。
门板忽然被撞了一下,徐度心一抖,急忙叫伙计去抵住门,“快,搬书架去堵住!不能叫他们进来!”
林大管事透过窗缝看向外面,眉头紧锁。
漠城时比这阵仗更大的人流他都见过,可大家伙都只是来买书的,排队买完就走,决计不会像今日这般乱成一锅粥。
这里面有人在刻意煽动百姓。
林大管事回头看向那幅白龙图,面色沉重了几分。
“王随,把画裹上麻布,跟我去将军府。”林大管事沉声道。
又对徐度道:“你留守,安排人守好前后门,护好店里,把账簿银子藏好,若是有人闯进来,保不准会趁乱抢财物。”
徐度神色慌张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你们早去早回啊。”
昨日从后门送走了不少客人,这会儿后门早就有人蹲守,两扇木门被敲得梆梆作响。
林大管事叫人搬来梯子,借着从隔壁老秀才的院子才得以出去。
王随把画卷塞进裤腿,绑好裤脚不叫画掉出来,为了保证两边一样粗细,他还在另一边塞了条裤子。
盛临乐看见他第一句话便是:“王随,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王随傻乐了两声,一屁股坐到地上,抽出藏在裤子里的画,“东家,您这画都快叫我跟林管事成密探了。”
林大管事无奈笑笑,随即把店里的事告诉了她,“三姑娘,这会儿不止松雪斋,连咱们隔壁几家铺子都被堵得没法儿开门了,将军还在府上吗?能否请他拨点人手去控制局面。”
盛临乐思忖片刻,摇头道:“我爹才封官回京,不好麻烦他,倘若期间有人碰瓷儿,并以此上奏攻讦他,得不偿失啊。”
林大管事忧心忡忡:“那可怎么办?要不咱们报官叫京兆衙门派人吧。”
盛临乐摆手说:“衙役即便去了也是两边各打一棍,你想今日又继续闭店?那后日还是如此呢?大后日也是又怎么办?”
林大管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盛临乐站起身,“我去找姑姑和姑父帮忙。”
京里这些人都是看门楣下菜碟儿的,瑞王这宗室的名头难道不比盛将军的更好用?
加之瑞王身上又没官职,根本不怕御史参奏。
林大管事连忙问:“三姑娘想从王爷府上调人?这会不会杀鸡用牛刀,过于兴师动众了?”
盛临乐支着下巴说:“混乱是画引起的,既然那些人想奉画中龙当成神明,就让它名正言顺好了,让瑞王府出面拿走画,以为姑姑祈福的名义送去相国寺,两相便宜。”
林大管事拍手叫好,“这样好,如此这般,那些吵着要拜神龙的人就没理由堵在店里了。”
王随在一旁不解道:“那为何不由我们直接送去相国寺?”
谁送不是送,非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请王府出面干什么?
林大管事给他解释:“自然是我们人微言轻啊,瑞王府肯出面谁敢阻挠?且这也是在告诉别人,松雪斋背后真有王府做靠山,这消息放出去就没人再敢来轻易招惹咱们。”
王随愣愣地说:“开店那日,王爷和王妃来给咱们剪彩,林管事你那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可这麻烦还不是一样找上门来了。”
至今那朵被用来剪彩的大红绸花还挂房梁上呢。
林大管事顿时有些尴尬,“这……”
盛临乐笑道:“可能那次的效果还不明显,正好这次让姑姑把声势搞大点,震慑住那群宵小之徒,来个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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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过后,太子赵晟睿回到东宫。
太监李朋哭丧着脸上前,讨饶道:“殿下,今日又没买着松雪斋的新书……”
赵晟睿脚步微顿,挑眉道:“为何又没买到,他家新书有那么难买吗?”
李朋唉声叹气地说起松雪斋又被人堵得没法开门,“百姓把那幅画说得越来越邪乎了,都开始说那画儿自带神力,只要虔诚膜拜就能得偿所愿。”
赵晟睿‘嗤’一声笑出来,“这群人到底是想拜神,还是在拜私欲。一张纸若能有神力,还供奉庙里那些神像金身做什么?”
李朋心里赶紧道了声阿弥陀佛,祈求菩萨莫要见怪。
赵晟睿突然调头,往东宫外走去。
李朋赶紧跟上,“殿下,陆学士还在里面等着给您讲学呢。”
赵晟睿朗声说:“去跟陆学士告假,说孤今日身体不适。”
李朋苦口婆心地劝:“可您都快五日没上课了,陛下若是考教您怎么办呀。”
声音越走越远。
屋里,陆尧咨叹了口气,收好桌上的讲义书本。
还没走出门便碰上转头回来的李朋。
陆尧咨率先开口:“李公公,臣胃疾复发,腹痛难耐,还请公公向殿下告罪,允微臣明日再来讲学。”
李朋松了口气,关切道:“陆学士胃疾可严重,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陆尧咨婉言拒绝:“陈年旧疴罢了,回去喝帖汤药即可,不必麻烦太医。”
李朋:“那咱家送送学士。”
陆尧咨拱了拱手,走了两步又停住,像倏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前日我得了本书,看后感慨良多,明日我带来给殿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