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和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取得了秀才的功名,后面的府试和院试,我就不打算参加了。”
县试二月,府试四月,院试六月,乡试也就是春闱每三年举办一届,恰巧是在今年的八月。
如果在府试和院试中都能夺得案首,便能获得“小三元”的名头,可这两场考试都需要前往省城参加,费时费力不说,万一途中遇到什么意外,耽误了八月的春闱,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不想因一时的虚名而耽误了更重要的机会。
对于沈青和的决定,孟昭也表示赞同,“这样也好,二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准备接下来的乡试。”
等到揭榜后,沈家的门槛几乎被前来报喜的人踏破了,不到半个时辰,光是报喜人就来了好几个,进院就喊,“恭喜沈公子中了县案首!小的在此祝贺沈公子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顾氏起初还不太清楚情况,高兴得抓了一把铜板递给报喜人,后来,报喜的人越来越多,她才反应过来,不再给那么多,每次只给两三个铜板。
遇到那些吉祥话说得好的,她还会再抓一把干果或糖块递过去。
报喜的人也都乐呵呵的,毕竟他们原本连沈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把榜单从上到下挨个跑了一遍,遇到家境好的,说几句好话,讨个喜钱,要是遇到没钱的,也全当是凑个热闹。
院子周边的邻居自然也少不了来沈家串门,隔壁的钱婶子和周叔离得近,听到信后,一家三口都跑了过来。
周秀才拱手说道:“恭喜沈兄,终于得偿所愿!”他的语气真诚,眼中带着几分羡慕和钦佩。
沈青和也拱手回礼,“周兄客气了,多谢周兄之前传授我许多考试经验,要不然我这一趟也不会这么顺利。”
“客气客气,沈兄能够考中,我也替你高兴,八月的春闱,咱们还可以作伴一起赶考。”
钱婶子也在旁边附和,“对啊,你们两个一道上京,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周秀才继续说道:“县试已经开榜,想来县令大人很快就会设宴,召见此次中榜的考生,沈兄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沈青和点了点头,县令大人作为主考官,指定了他为案首,若是将来有机会入朝为官,二人也算是有了一层师生关系。
官场的人情世故,该遵守的还是要遵守的。
沈青和往常在家,向来是什么方便穿什么,其中有几件还是当初沈青安的旧衣服,可现在他是秀才了,顾氏总觉得他穿的不够体面,便紧急给他置办了两身。
等到县令大人设宴的那天,沈青和穿着一身新衣裳,虽说算不上华贵,却处处透着雅致。
宴席上,汪衔坐在主位,目光时不时落在沈青和身上,沈青和考试的那几张答卷,汪衔瞧了许多遍,全篇行云流水,句句言之有物,必然是经过多年苦读和沉淀才能写出来的。
后来汪衔一时兴起,便提议考校在座的学子,沈青和坐在席间,神色从容,对每一个问题都应对自如。既不刻意卖弄,也不过分谦卑,语气平和,却总能切中要害。
汪衔听着,眼中渐渐露出赞许之色,心中却也不免为他感到惋惜。
若是三年前他能参加县试,以他的才学,十三岁便能中秀才,甚至有可能一举拿下举人的头衔,那该是何等的耀眼。
可如今,十六岁的县案首虽也算得上璀璨,但终究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可惜,真是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沈青和三年前参加县试,估计自己也遇不见他,这般人才没能从自己手里出去,岂不更可惜!
宴席接近尾声时,汪衔走到沈青和面前,语气郑重地说道:“沈青和,当初允你进县学,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你心思敏捷,学识渊博,必不会止步于此,八月的春闱,本官信你,定会取得佳绩。”
沈青和连忙起身,恭敬地回道:“多谢大人栽培,学生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大人期望。”
为了庆祝他考上秀才,顾氏说要在沈家村摆几桌酒席,从县令大人的宴席出来,沈青和就赶回了沈家村,刚进村子,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秀才相公回村了。”
不出片刻,呼啦啦地围过来一群人,
“青和,咱们沈家村真是有福气啊!竟然出了你这么号人物,考上秀才不算,还拿了个头名回来!”
“可不是嘛!青和这孩子,随了他爹。当年我跟他爹一起出去做工的时候,他爹就脑子活泛,比我们会说话多了。”
“青和,你这考上秀才了,平日里可得多回村子里瞧瞧,叫村子里的娃娃也沾沾你的光,到时候也考个功名回来。”
沈青和被众人簇拥着,一路走到了他们家的老院,此时,院里院外摆满了桌子,哪是就摆几桌酒席,怕不是办了场流水席,把全村的人都请来了。
从前,里正作为童生,是村子里学历最高的人,如今,村子里出了个秀才,里正高兴得合不拢嘴,见他过来,赶忙拉住了他,在众人面前好一顿夸赞。
后来还拉着他去孩子堆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在村学里念书,可都得跟你们沈阿兄学着点,将来,咱们沈家村还要出第二个、第三个秀才公才行!”
孩子们听得认真,眼中满是崇拜,纷纷点头答应。沈青和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心中却有些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沈青和悄悄溜到后厨,找到了正在忙碌的顾氏。低声说道:“娘,我不过就是考中一个秀才,怎么摆这么多酒席?这一趟下来,要花不少钱吧。”
“秀才咋了?咱们沈家村还没出过秀才呢!再说了,这也不全是娘的主意,里正也是同意了的。他说你给咱们村长脸了,这酒席一半的钱都是村子里出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流水席主打一个量大管饱,没什么复杂的菜,也就没请太贵的师傅,况且,村子里的人来吃席,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今年大家手里都宽裕,提的东西还真不赖,不仅量多,还新鲜。你看,这些菜都是刚从地里挖的,还有早上母鸡刚下的蛋。这么新鲜的菜,想做难吃了也不容易!”
沈青和知道顾氏是为了他好,自然不会责怪,他左右瞧了瞧,忽然问道:“娘,怎么没见嫂嫂?”
“今儿个来的人多,免不了有喝酒的。我跟你嫂子又没法陪他们喝,多亏了有你孟叔跟大舅舅帮忙招呼,刚你孟叔喝多了,你嫂嫂扶着他进屋休息去了,正好,我熬了碗醒酒汤,你端过去吧。”说罢,便把盛好的汤递给他。
屋内,孟大山坐在椅子上,满脸通红,许韵蓉一边用湿毛巾给他擦脸,语气满是埋怨,“昭昭,你管他干嘛?喝那么多酒,还得叫你给他铺床,干脆让他睡地上得了!”
孟昭笑着说道:“娘,这会儿天还凉呢,真要睡地上,明儿个准生病。您这会就别生气了,等爹明儿个醒了,您再骂他也不迟。”
许韵蓉伸出手指狠狠点了点孟大山的脑袋,“你这个憨货,人家一个村的,合着欺负你一个,你倒好,别人敬酒你就喝,真当自己是酒仙了。”
“娘子,别生气了……我今儿个也是太高兴了,沈家二郎考上了秀才,咱们闺女往后也是秀才公的嫂嫂了,将来等他考上举人,瞧谁还敢欺负咱们!”孟大山被许韵蓉的手指点的有点头疼,伸手抓住她的手放在怀里。
孟昭在心里暗笑,她爹真是做梦都不敢做太夸张的,沈青和哪里会只是一个举人。
但她还是得把话说清楚了,“爹,咱们可不能总想着靠别人,只有自己立得住,才能不叫旁人欺负,您说是不是?”
孟大山叹了口气,醉眼朦胧地看向女儿,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也是……这小叔子到底是隔了一层,昭昭,当初你要是把药下了,这会儿你可就是秀才娘子了啊!”
孟昭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把铺了一半的被子往那一扔,叉腰说道:“爹!您怎么又提这事,不是叫你忘了么。”
孟大山一脸委屈,“爹这不是替你可惜么……那药爹也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这会儿家里还有呢。那人说了,就算是再烈的男人,吃了也遭不住。昭昭,你要不就再下一回?我闺女这么好,配他一个秀才,还不是绰绰有余,晾他也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