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赵信,陆卿和陆朝并没有说太多,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打算徐徐图之。
等饭吃完了,柳月瑶带人来撤走桌上杯盘,换了一壶热茶过来的时候,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方才有人回来说,曹大将军那侄子被捆在街口的石柱子上,狠狠抽了一顿鞭子,之后就放出话去,说从此再不过问他的生死。
之后那位琼酿庄园的庄老板果真带了一群家眷老少,跑去曹大将军家门前跪着磕头赔罪,曹大将军拦都拦不住,最后还是京兆府派了衙差过去,才总算是把他们都给轰走。”
陆卿听了之后笑了出来,看看祝余,又看看陆朝:“这事办得还真的又精明又蠢。
这边曹天保才刚刚才公然与侄子撇清了关系,那边庄直带人跑去他府门外一磕头,可以说等同于前功尽弃。
京城里头的百姓不了解内情,只看得到庄直的闺女被曹天保的侄子糟蹋,惨死,庄家还要老老少少一齐给曹天保磕头。
曹大将军的风评,恐怕从此便不大容易扭转回去了。”
“那这事蠢在哪里?”祝余有些疑惑。
“蠢在急功近利。”陆卿反问祝余,“今日若你是庄直,你会在这节骨眼儿上真的跑去曹天保家门外磕头?”
祝余恍然大悟。
把她作为一个普通人,与庄直的处境对调一下,似乎很多事就变得一目了然起来。
不论是大锦还是其他几个藩国,商贾始终是一个“富而不贵”的群体,饶是坐拥万贯家财,守着金山银山,也仍旧是不入流,想要受人尊敬还是要想方设法让自家子弟功名加身,若是能够入仕便更好了。
换言之,随便一个七品小吏,都能够将一个财大气粗的商人刁难得团团转,更别说曹天保这样的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了。
如果是自己,前头已经错怪了曹天保的侄子是杀人真凶,现在真相大白,不论曹天保计较与否,那都是断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继续招惹他的。
辅国大将军想要为难区区一个酒庄的老板,只怕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更容易。
偏偏庄直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以一种看似赔礼的方式让曹天保的处境更加尴尬,要么是个完全没有脑子的蠢货,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授意,所以根本无须顾忌任何后果。
从此前种种来看,前者是不可能的。
那么庄直受人指使,无论如何要将给曹天保添堵的事情做到极致就成了最大的一种可能性。
这种迹象,陆卿看得出,自己想得到,难道曹天保和鄢国公身边就没有一个耳聪目明的人会联想到这些吗?
但凡冷静下来,想一想这其中的蹊跷,便会加重对方的戒备,这种谋划成了一次,便再难有第二次了。
这么一想,祝余觉得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的确如陆卿所说,太急功近利,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把事情做得过于粗糙了。
“叫人留意些琼酿山庄和庄直,摸清底细。”陆卿对柳月瑶说。
“是。”柳月瑶柔柔一福身,默默退了出去。
“我记得你在观星上头很有些造诣。”陆卿提起茶壶倒了三杯,递了一杯给祝余,又拿起一杯,对陆朝说,“你在京中便是笼中之鸟,闭目塞听,为今之计,走出去才是上策。”
“此事我已有打算。”陆朝点点头,端起茶杯,“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当天晚上从云隐阁回到逍遥王府已经很晚了,祝余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但也架不住一天下来的疲惫,简单洗漱便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觉得似乎有人在摇晃自己,她强撑着挑开眼皮,见陆卿坐在自己床边,外头才是天光微亮的时候。
祝余的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连忙半坐起来:“王爷有事?”
“起身更衣,方才宫中传话过来,说陛下今日下朝之后,想要见一见我府上那位能干的长史。”陆卿语气轻松得就好像方才说要带祝余去逛街市一样。
祝余吓了一跳,这回彻底精神了,有些无措地看着陆卿。
“慌什么?”她的反应把陆卿逗笑了,“之前明明已经随我入宫面圣过,那次怎么不见你怕?”
“那次戴着面具,无人知道我的身份。”祝余皱眉。
“放心,陛下再怎么消息灵通,也不见得知道祝成的庶女长得什么模样。”陆卿笑道,“之前你不是还同我说,你随我外出办事,虽然顶着个长史的名头,却没有告身,今日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讨个告身给你。”
祝余忙不迭摆摆手,她本能地觉着锦帝不是一个容易蒙骗的人,什么告身不告身的都不重要,只要能够从那位的虎目下平平安安全身而退便是好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耽搁了,祝余赶忙起身,躲到屏风后头去,用布条将自己上半身裹了个结结实实,差一点就要喘不过气来,又找了件领子高的中衣换上,外头依旧是普普通通的窄袖长衫。
对着镜子反反复复确认过自己的仪容没有问题,她这才悬着一颗心出去找陆卿,与他一同骑马往皇宫走。
进宫之后陆卿要上朝,祝余自然不能跟着,只能在殿外等候。
说是殿外,实际上距离大殿还有老远的距离,并且还要和几个候在那里的内侍等在一处。
那几个内侍的岁数都不大,最年长的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看着大约只有十四五的模样。
祝余本来是心中忐忑,想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怪就怪她的鼻子实在是太灵了,好好的站在那里,一阵风过去,竟然叫她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并且那香气乍闻到的时候并不熟悉,可是那香味儿钻进鼻子之后,却又透着三四分似曾相识。
祝余悄悄嗅了嗅,扭头冲一旁那个十六七岁的内侍拱了拱手:“这位公公,有句话略显冒昧,不知当问不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