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精神病院,所有的检查都对照上了,表现为妄想,幻觉,言语混乱,行为异常等,但徐医生还是把人丢给护士照料,带沈在心出来了。
不是在走廊上,而是走向后面的病区。
他掏出一包烟,给沈在心递了一支说:“沈医生,老实说,这一次检查,都对照上了,任何一家精神病院都会确诊,认为她是精神分裂,但我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医生,我想告诉你,我不清楚你知道不知道,她仍有可能是装的。”
沈在心大吃一惊:“你肯定吗?”
徐医生说:“我不是很肯定,我给你说我判断的理由,你知道吧,通城经侦那边放弃指定医院了,所以他们给了我联系方式,让我联系通城精神病院那边,这是个例行联系,主要是为了确认他们的诊断结果,他们把诊断结果转给我,我发现在他们的检查中,尤女士呈现出精神分裂中的急性期症状,又叫阳性症状,但回来之后,阳性症状并不明显。这么说你可能理解不了。换种说法,你去接她,在房间内,你看到她的狂躁表现了吧?东西砸得遍地都是,但你把人接回来之后,她有点像传统分类里的瓦解型精神分裂,思维混乱,行为怪异,情感不协调,未接受有效治疗的患者,转变太快……我个人觉得这是一个疑点,也就是说,她的行为表现,无法跟常见的精神分裂类型对照上。”
沈在心问:“只是这样的话,并不足以判断她装疯?我对你们这个学科也了解一点皮毛,按传统分类,还有未分化型患者,这类患者,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为都会出现。”
徐医生说:“对。如果只是这样,我不会把你叫出来聊,现在是这样,咱们做的检查呀,辅助的手段,我是指硬性的,像脑电图,功能影像,ct等诊断,全部正常,但主观性的检查,可以伪装出来的,比如幻听,妄想,言语混乱等检查,全部都不正常……”
沈在心说:“就是说,能够伪装的都不正常,不能伪装的都正常,但这也不足够说明是装的,因为一些精神疾病确实是这样。”
徐医生说:“如果是别人,我也这么认为,但尤女士,显然是一位头脑清晰冷静的人,我们精神类医生解读这种清晰冷静,是指意志坚定。这样一种人,她突然患病,本身较为少见,而且她发病的阳性症状又迅速消失。你按照阳性症状消失,呈现阴性的时候,精神病人应该表现为冷漠,语言减少,痴呆性表现增加,她又表现得更活跃,特别是对你,沈医生,我不清楚她伪装自己跟没跟你商量,我只想提醒你,上一次她来做检查,等于是把我们的检查过程走了一遍,那么她知道怎么装,可以瞒过医生。”
沈在心问:“你肯定一点告诉我呀?有可能是装的?我还是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徐医生摊摊手。
他烟已经抽完了,于是又掏出来自己抽,顺便再给沈在心一支。
沈在心也不自觉地接上点燃。
抽上了,沈在心才意识到一直在抽人家的烟。
他歉意地说:“该我给你买烟的,尤雅的事情,真的,反反复复太折腾你了。”
徐医生说:“说什么呢?都是自己人,而且?我可能很快就会离职。”
沈在心大吃一惊:“为什么?”
徐医生说:“干着没意思,没钱挣,你知道我们这行,大城市做心理咨询的挣钱,按小时收费,他玩的是一些小手段,所谓催眠、各种纸质测试,甚至给你灌输心灵鸡汤,开一些国外进口的药物,其实不是真正的治病人,而真正的脑科医生,像我这样的,呆在小地方,没几个病人……”
沈在心忍不住问:“那么多精神病人呢?”
徐医生说:“你是说我们当地?不会来小医院看的,你问问街上的市民,谁来我们第三医院看病?进来一趟,跟打标签了一样。”
沈在心问:“你想到大城市的精神病院去吗?”
徐医生说:“不想去,也进不去,我想去进修,本来我们单位应该鼓励这种进修的,但是吧,效益太差,我们转型失败,主要的病人还是精神病病人,我又是少数能看精神类疾病的医生,我去进修,院长他们肯定容忍不了,我已经去试探了好几次,就差没有果断辞职了。”
沈在心问:“那你们医院?是不是开不下去了?”
徐医生说:“对。没错。上级单位态度坚决,已经要给我们中断输血了,我看,也就能撑半年吧,他们在外头物色买主,一旦没有人并购,就会破产。”
沈在心问:“并购的话?”
没问下去,你问徐医生能问个什么结果出来?
开车带尤雅回家,沈在心忍不住给于院长打电话了。
他问于院长:“于院长。我问你个事情,你们医院撑不住了?”
于院长苦笑说:“上级单位觉得还能撑一撑吧,毕竟医院建得很漂亮,能卖点钱。”
沈在心问:“你们打算卖多少?”
于院长说:“那么大的院子,那么多的建筑,还有想转型,购来的那么多设备,参考你们中医院,怎么着也能卖2、3亿嘛。”
沈在心说:“负债剥离?”
于院长说:“哦。对对。”
沈在心说:“都说你们医院在外头欠了很多钱,如果不剥离呢?”
于院长说:“外债欠一两亿,起新楼,买设备,都是借钱起来的,你要这么一除,弄不好快不用给钱了,但上级单位能这么算账吗?”
沈在心说:“走破产呀?”
于院长说:“我们是亲儿子,公立医院,我们借钱的也是亲儿子,国有银行,从上级单位的角度考虑,肯定想破产不还了,或者分出来个医投出来,债务挂医投上,钱不用还了,但人家那边不愿意呀。所以最好还是卖贵点,卖了之后能还贷款,还能剩下一些……”
沈在心说:“那不跟连债一起卖差不多吗?”
于院长说:“你说这话也对,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不好选,你怎么知道上级单位的领导,不是猴子思维?”
沈在心说:“其实我有个想法,我不知道成熟不成熟,我想通过你递个话给上级领导单位,是这样的,我现在的企业呀,估值在4个亿,我想把咱们第三医院并购了,但现在这个年头,你让我直接拿几亿出来,不现实,别说几亿,几千万也不现实,不是我账上没钱,没哪个企业拿一大把现金这么干,你明白吧?你说我贷款吧?又没有多大的意义,你们医院我接手也不是什么赚钱的买卖,能抵消欠款利息。”
于院长说:“我懂。你主要是医院太小了,你想跟我们置换,你把精神病医院换到你的中医院。”
车后座的尤雅也眼睛一亮。
沈在心说:“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意思,但我换个方式接,就是按照你们的资产,减掉你们的负债,重组进来,这样来并购。实话实说,这种方式,我知道可以,但我也没经历过,我只是觉得呀,你亏损企业,你卖卖不上价格,大家谁不赚你的便宜,还给你雪中送炭?这年头,谁舍得掏2、3个亿,拿下来的土地还是医疗用地,还不能搞商业开发?而你们呢,要是赖不掉债,卖得便宜,再一还债,你剩不下几个钱,你要是直接并购进来?债我认了,资产高于负债,你们起码处理出来,不用倒找钱,何况我现在这个企业正在上升期,我保持三五年不亏损,哪怕微亏,只要营业额稳步增长,能吸引风投进来,到时候,你们就可以通过卖股权把钱拿走。”
于院长大吃一惊道:“沈总,你这玩得花呀?”
沈在心说:“现在流行对赌协议,我还可以跟你们签订一份对赌协议,就是说在一年或者两年的期限内,你们的股份处理不掉,或者说处理的时候亏损,我按照净资产的价格,自己买回来。”
于院长问:“你有那么多钱? 你要有那么多钱,你自己现在买就行了,何必等以后呢。”
沈在心说:“上升期的企业,现金流太重要了,我手里有一亿多的现金,但我动了,我在投行眼里,我就是烂企业。如果我不动,我是独角兽,现金充裕到去理财,经营上业绩不断上升,独角兽你懂吗?”
于院长说:“我懂了。我给领导提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让我吹吹风,免得人家理解不了你的意思。”
沈在心说:“对。并购下来,于院长,你和徐医生这些人,我都要了,待遇可以谈,最起码比你平调倒哪个单位工资要高,我是指明面上的工资啊。你要找个单位,干一把手,钱进钱出的,这我不敢包,当我没说。”
于院长笑着说:“你小子还替我想呢,就是说,我要能调出去,是哪个单位的一把手,你没办法,要不是,你就收了我,你想清楚,精神病院可不好挣钱的……”
沈在心说:“你放心好了,不挣钱我也愿意养着,医院呀,要么专,要么全。”
挂了电话。
沈在心给身后的尤雅说:“也不知道你是真疯假疯,反正为了你,我打算把他们医院买下来,到时候,什么单位的人来调查取证,你都在医院呢,你可以住一辈子,所以你要是装的,你就告诉我,听到了吗?”
尤雅语气幼稚地说:“我不住,我要回家,我要跟我老公住。”
沈在心说:“我知道呀,只有有了医院,你才能借以掩饰,实际上跟老公住,谁来调查,你都出现在医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