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去了。
按说一般人这个时候都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但沈在心想来想去,自己总不能离开通城,住到几十里外去?
也许行最险的棋,反而最安全。
为防万一,怕自投罗网,沈在心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打给苟山水,如果自己失踪了,她是律师,可以介入调查;第二个电话打给自己的姐姐梁又慎,虽然人不在当地,但以她现在是副市长的身份,应该够得着余市的官员,但沈在心没敢跟姐姐说实话,只说自己陪一个朋友在通城跟人打官司,闭庭之后,人家就找到他们在哪儿,但估计姐姐真要帮忙,自己也瞒不了太久……
公安上的门卫差点当他是神经病。
纠缠了十几分钟,门卫还打了几个电话。
后来是梁又慎那边问到了当地相关领导的电话,跨地区打通电话,这才有领导派人把他接待上。
公安上的人也不信。
你住哪,他就知道你住哪儿呢?
他怎么那么神呢?
他们给的建议是,你先把房退了,我们陪着你,再找一家酒店住。
这次我们来做见证,如果别人又找你,而且找得到你了,我们马上跟孙政委打电话,揪出你说的内鬼。
如果没有人,你就在里头住了得了,一觉睡到天亮,再不会疑神疑鬼的了。
沈在心其实不大愿意,万一尤青山不找自己了呢?
他想从上一次就查起,但警务督察非要他试,这个时候是人家警察说了算,沈在心没办法,只好按他们的要求一起去酒店退掉房间,然后就近换了一家酒店。
为了验证事实,沈在心甚至想趁自己一个人在房间,专门跟尤青山发给消息:你来呀,我们谈谈。
然后不说房间号,看他找得到找不到。
但他也知道,真这么干了,太蠢,警察能信任你吗?谁能保证你自己没告诉别人或者暗示别人房间号?
他甚至想跟尤雅联系,告诉尤雅,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什么事儿,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回击他,你觉得这个办法好不好?
手机来了个消息。
法院那边通知,明天早上8:40第二次开庭。
其实沈在心对这样的消息是懈怠的。
今天说要找到关键证人,拿到关键证词,难不成原告、被告、法院都联系不上的人,明天就联系上了吗?
不太可能。
真不知道法院明天开庭是法官觉得可以进一步审理,还是原告、被告有了新思路,提交了新证据?
沈在心还是觉得尤青山不会来了。
明天一大早8:40开庭,你要做准备,吃点早饭的话,也是得早早起床的,这会儿都几点了,还折腾什么呀?
刚洗了把脸,尤青山打电话了。
沈在心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迅速接了起来。
“姓沈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怎么想的,我找你是看得起你,我是跟你商量事情,你跑了?你告诉我,在通城,你能跑哪去?”
沈在心脱口道:“我跑了?我看是你跑了。你以为我怕你呀,我告诉你,你敢来,我敢报警。”
尤青山嗤地一笑,道:“我找你叙叙旧,你报警,你报警什么呀?你这么害怕呀。尤雅都给你说什么了?”
沈在心说:“谁跟你们不对付,谁就会消失。”
尤青山哈哈大笑:“你知道就好,我找你,真的是老太太的意思,她对她孙女还有念想。你以为我想找你呀,是她让找你,通过你,给尤雅递几句话而已。说实话,我也不想和解呢,和解了,老太太还是让她管这一大家子,我又得天天提防。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也是我自己上辈子欠了谁的,生个女儿是仇人。”
沈在心想为尤雅说好话,忍住了。
其实老太太想和解,沈在心觉得极有可能是真的。
一旦和解,等于是恢复原状,维持了现状,只要尤雅不脱离尤家,她肯定还是老太太器重和疼爱的大孙女。
但和解不和解,自己不能替尤雅做主,如果是一件好事儿,尤雅为什么拒绝和解呢?
尤青山说:“明天开庭之时,就是你们败诉之日,想清楚了。”
沈在心硬撑说:“你少来。你们和解不和解,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就算是败诉,我不多点东西,也不少点东西。”
尤青山说:“还在装,你要是真不当一回事儿,你为什么还要来出庭呢?”
沈在心说:“我活得坦坦荡荡,有诉讼必应诉讼,你以为我像你们呀。”
两个人在电话里针锋相对。
沈在心暗想,他不会是已经来了吧?
正要开免提,一边通话,一边通知公安上的人,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坏了。
沈在心立刻挂了电话,给公安上的人打电话。
还没打通,外头尤青山的声音传出来:“让服务员把门打开。”
沈在心上去一步,把暗锁锁链挂上。
电话终于打通了。
沈在心再进洗手间,把洗手间的门插上,方便自己说话:“你们来呀,人又已经找来了,你们的人呢?”
门被刷开了。
暗锁锁链挡着一时,挡不了太久,真要去拨,比酒店的门锁更容易打开。
沈在心没能说上几句话,就听到人进来了。
他五内俱焚,赶紧再把洗手间的门反锁上,自己背对着堵住。
玩得有点冒险了。
他们让我开个房试验一下别人找得到找不到,结果我信了,按照他们的吩咐,真的这么干了,却被别人找到,万一被带走,弄消失了呢?
万一人民警察靠不住?
自己这回岂不是要完蛋?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
尤青山站在外头说:“姓沈的。出来吧?还躲呢,还跑呢,在通城,你躲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你信不信?”
沈在心苦笑。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相信,您信不?
但我要拖着,我也在等人,这俩人跟我一起来,送我上楼开房的,他们出现不出现呀?
该不会一看尤青山人多,没有把握,他们跑了吧?
又或者他们需要摇人?
本来还觉得自己挺勇敢,结果发现到跟前了,自己越来越紧张。
沈在心人在洗手间,再把电话打过去,发现接通了,就开启免提,故意大声说:“尤先生,我就是不明白,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住,我都已经换酒店了,怎么还能被你们找得到?”
尤青山得意极了。
他说:“尤家在通城经营多年,这点人都没有,早就被当成黑恶势力铲除了。你继续跑,再跑,我给你说,要不是老太太无论如何要见到你人,我就把你弄死在这儿,请问谁知道,跨地区的案子,谁能追查得出来?”
沈在心也硬着头皮说:“尤先生,何必呢你,既然你这么厉害,你冲我干什么?你怎么不找你女儿尤雅用上?”
这是故意的。
这是试探尤青山对不对尤雅下手。
这也是提醒电话那头的警察,如果你们真有心,还有别人需要你们保护。
尤青山说:“柿子不找软的捏吗?你这个窝囊废,你以为躲进洗手间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赶紧出来,你不想和解是吧?还是你想要钱?你不是说你离婚,一分钱都没拿到?我都佩服尤雅的,也佩服你,你这窝囊废,竟然能干干净净,净身出户。”
他凶狠地威胁:“赶紧出来,否则我让人把洗手间的门砸了。”
沈在心说:“酒店能让你砸呢?你就别冲我说大话了?”
尤青山说:“辖区所长就在我身边,要不要他给你说两句话呀,尤宝立,教导他两句。”
尤宝立说:“你出来吧,真的是老太太的意思,她想找你和尤雅过去,跟你们作个商量,老人家爱孙女,只要你们说几句软话,承认错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沈在心说:“我跟尤雅已经离婚了,我又另娶了,真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去找尤雅去呀。”
尤青山说:“你别说,我还以为她藏在你这儿呢。人躲起来了,找不到,她在通城有认识的人,她躲去谁家了,我是真找不到。老太太说,找到你也一样,赶紧出来,别给我硬来的借口。”
沈在心打死也不出来。
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万一把自己带走,弄死了,就是警察再查到也晚了。
这真叫负隅顽抗。
沈在心就背靠玻璃门顶住了。
轰隆一声,不知道外头用什么砸的,玻璃门一下崩裂,头上玻璃乱掉,沈在心被砸得几处生疼,惨叫一声就往里跑。
门彻底挡不住了,被强行破开,挤进来几个人就来抓他。
沈在心奋起余勇,跟他们在里头搏斗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砸伤,还是被擦伤?好些地方冒着血,手里一摸都有血,生生被人拖了出来。
胖胖的尤青山,灯下戴着墨镜,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双手交握一杆登山杖,就在挣扎不休的沈在心眼前晃。
旁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族人尤所长,还上来补了沈在心一脚,威胁说:“老实点儿。”
他还拿出证件给沈在心看一眼,冷笑说:“看清楚了吧,我带你走,谁敢出来阻拦?”
沈在心还是在跟人搏斗,气喘吁吁,接连惨叫,不知道抱上了谁的脖子,偶然间发现了自己熟悉的动脉。
他一咬牙,摁压上,截断掉,然后就拖拽着这个人来阻挡别的人。
等他发现这个被他圈住脖子的人昏厥了,就一丢手,趁机往外跑。
有人喊道:“卧槽。毛哥被他弄死了么?”
正因为陡然昏倒了一个人,把尤青山这边的人吓着了,沈在心跑出去,到了走廊上,他是一边走一边呼救。
没敢走电梯,怕电梯来得不及时,被堵在电梯间。
他又顺着安全通道跑。
他从安全通道跑,身后就有人顺着安全通道追。
不知何时,已经能听到外面警车响。
沈在心踏实了许多。
但他回过头,用手机一照,这些追他的人也不怕,还在追着。
他有点跑不动,一回头大声喊:”你们别追了,你们还敢追呢,警察来啦,你们听,警笛的声音,都她妈傻逼吗?“
没用。
有人已经追近,扑了上来。
搏斗时间太久,紧张像是消失了,人就是喘,喘气喘得像风箱,几乎没了力量。
但怕人缠上,沈在心本能地选择主动,上去就拽住人的头发,把人脸一把拧翻上来。
上次打架靠它打赢,这成了他特别顺手的伎俩。
捶了两下,仅仅为了摆脱,沈在心就一绊把他摔倒,自己再往下跑。
越跑越跑不动。
他干脆干出来小时候干过的事情,翻身骑在楼梯栏杆上往下滑。
安静的天井里,响起了尤青山的声音:“弄死他算了,弄死算了,就说警察问他话,他袭警。”
尤所长不愿意。
他着急地喊道:”叔。叔。不行呀。你不要害死我!“
沈在心话不成声,激励自己,恐吓追兵说:”我是外科医生啊,你们听好了,我对要害再清楚不过,真逼急了,你们根本不是对手!“
威胁太无力了。
又有人拽上他了,他就一翻身,从楼梯栏杆上往下坠,结果他没事儿,拽他的人被他吊楼梯栏杆上了。
昏暗中一阵乱捶,他又脱身了,这就一翻身,还从楼梯栏杆上直接往下翻。
很快到一楼了,几乎是用尽全力拉开安全通道的门。
外头好几个警察正在往电梯飞奔,陡然间刹住脚步,奔他来了?
同党?
来救我的警察?
等有警察错身而过,给身后的追兵亮出证件,大叫:”警察。“
沈在心实在是顶不住了,直接就往地下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