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沈在心自知要跟尤雅保持距离,又不放心,把沈苏楠喊回来陪她到庭,而自己则一个人作为第二被告,单独一人上庭凑数。
法庭没把被告一和被告二放在一起,分成了两张有间隔的桌子,对面是原告,侧面左手是法官席,右手是旁听席。
随着入庭,尤雅跟她的律师入席。
对面尤青山已经到场,旁边是他的两位律师,沈在心略有点忐忑,担心有人问你的律师呢。
随着一声清亮的法官槌,庭审马上就要开始。
法庭书记员进行庭审人员到场核实,询问沈在心:“第二被告人,你的律师是没有出庭,还是未聘用?“
沈在心回答她说:”没聘用,没钱。”
书记员对照材料,确认了出庭人员中就是没有对方律师:“我对照一下材料,哦,那我知道了。”
她回过头去:“法官大人,原告代表、被告二人及其辩护律师,已经全部出庭,可以开庭。”
因为尤家提请诉讼的不是尤青山一人,所以他只是一位代表。
沈在心又不放心地看向尤雅,尤雅格外沉默,一言不发坐在那儿。
上午的阳光很好,法院这边选择的法庭,既有外界光源,也有灯光,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被稀释了几分,隐隐约约拉出来几道不规则的形状,此时的尤雅,像被定格在一幅老旧的油画里。她的双腿交叠,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揪着衣角,把布料拧出一道道褶皱。
她显得有些呆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可那目光似乎也没落到原告席上。
她好像看向了更远的方向。
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衬出她脸色的苍白。
这让沈在心揪心不已。
但又无可奈何。
原告席上,原告律师开始陈词。
他的辩护逻辑并不否认奶奶的遗嘱,奶奶是在遗嘱中交代,死后将股权留给尤雅。
问题是,奶奶没有死,被抢救回来了,但这一则遗嘱却被意外执行。
由于奶奶已经八十多岁的高龄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尤青山作为嫡子,也以为母亲是出于偏爱,把股权和家业提前交给了自己大女儿,一直没有找母亲核实,直到自己的大女儿尤雅意图以获赠的股权分家,他心中不满,才找到母亲核实情况。
找母亲询问核实的时候,他才知道母亲并没有转赠股权,这条遗嘱是在没有成为遗嘱的时候,提前执行了。
他们现在的诉求是老太太非常失望,要收回遗嘱,另立遗嘱,收回错误执行的股权。
而尤雅那边的辩护思路就是,奶奶转赠股权是她当时的真正意愿,是有见证人的,不但有执行律师参与,而且转赠股权后,尤氏集团按照转赠股权的事实,进行过股权变更,并召开董事会,通过了董事会的认可……
双方你来我往,几乎没沈在心什么事儿。
直到原告提及,尤雅所获股权并不合法,离婚析产分给第二被告,被告的财产主张建立在尤雅并不存在的财富上,应该撤销追回,这才由法官引导,让沈在心发了两句言。
沈在心一时气愤,还谴责了原告几句,因为与本案无关,被法官喝止。
老太太的委托书,转赠文件、文件签名,变更工商执照的委托文件等等,现在均由尤雅的律师以原件和复印件的形式呈上。
因为众多材料,并不孤立,按说事实已经确认无疑。
然而法官刻意强调老太太现在的证词。
现在的证词自然是说她自己八十多岁了,基本上不出门,反正没转赠过股权,但不知为何,股权就到了孙女名下……
尤雅那边是完整的链条,而尤家这边,更像是现在的反悔而已。
因为是一家人,太过熟悉,他们虽然在耍赖,却不敢轻易造假,避免被揭穿,所以原告这边更远更早的证据,几乎没有。
法官竟然宣布:“案件因原被告双方,均缺乏关键性证员和证词,法院应在原、被告和法院三方任何一方找到执行律师之后,再依据关键证据而定。”
沈在心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法院无视尤雅的证据,但基本上还算讲理。
执行律师身因为接受老太太委托,办理这件事,如果他和尤雅勾结,在材料上动了手脚,因为老太太和尤青山分别居住,尤青山又畏惧母亲,不敢提,不敢问,而别人也识不破,存在相互不知情的情况,只能说过于怪诞,但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找到执行律师,得到他的证员证词确实是关键一环。
但如果实在联系不上,人已经消失,甚至被害,你法院难不成听原告用嘴说,反而忽视尤雅这边的实打实的证据?
正要走呢。
等着宣布闭庭,突然之间,尤雅崩溃了,她站起来,拽撒一地的材料,脱口道:“尤青山,你还想干什么?你非要赶尽杀绝吗?我都离婚了,你还不肯罢休吗?你是我爸吗,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害我离婚,你搞臭我,我分家你又不愿意,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是想让我死么?”
沈在心大吃一惊。
但他不知道这一番举动有无目的,不自觉站起来,却不敢轻举妄动。
法官敲着槌要肃静,肃静。
尤雅当庭痛哭:“奶奶,奶奶,你也不要我了吗?你们都想我死是不是?”
沈在心看向对面,尤青山也懵了。
再看向尤雅,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坏了,她是孕妇,她本来就容易抑郁,这几天似乎显得话少,沉默寡言,哪哪都不对劲儿。
偏偏因为事先二人合计,不能让别人洞悉二人关系。
他动也不敢动,此时看着难受,只好去旁听席找沈苏楠,希望她能上去照料一下。
律师扶住尤雅,极力安抚,这又呈递证据,告诉法官说:“我的当事人一直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因长期精神压力大,经其父母介绍,在浒市期间,向一名心理医生问诊,该医生所开药物经过检验,全是致幻药物,从而导致我的当事人精神处于崩溃边缘,我们这里有正规精神病医院出具的证明,有所开药物的检测报告,所开处方的拍照截图,还有我们在浒市立案的立案证明,希望法官能在不刺激我当事人的基础上妥善处置。”
法官也无可奈何,宣布说:“本法官证实真伪后,会对第一被告采取保护措施,现在宣布退庭。”
从法院出来,因为是在通城,不一定受不受监视,沈在心也没敢溜出去寻找尤雅和沈苏楠,只是不断给她们发消息。
“尤雅,你怎么样?你说话呀。”
“苏楠,你小婶要不要紧?”
……
一时间热锅蚂蚁一样。
因为要择日再审,没有公布日期之前,法院有可能明天审,也有可能后天审,当然也极有可能为了联系关键证人,拖一周半个月。
反正日期没有通知到,不好说走就走。
沈在心这边更替尤雅一行人做不了主,只好通过沈苏楠来确认她的状况。
直到沈苏楠告诉说:”还行吧,我看情绪稳定多了,就是不怎么说话,我也不敢多问,起码她吃饭了。“
沈在心这才放心一些。
他心里烦乱,打算出酒店绕个圈,走一走,在思路上进行个理顺,刚下楼,就碰到尤青山和他那一方的律师从车上下来。
他们还带了好几个保镖。
这会儿人在停车场出现,弄不好是来找自己的。
沈在心掉头回房间了,回去以后,因为刚从法院回来,房间内并没有凌乱不堪的资料和衣物,都在行李箱里原封未动,他就略一犹豫,拉着拉杆箱出来,躲到安全通道那边,如果人来找自己,还能知道门牌号,他马上就走,从安全通道下去,再找酒店。
否则的话,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
太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