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雾裹着桂花香渗进县衙高墙,田雪儿捏着素绢的手指微微发抖。烛火在翡翠屏风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她望着案头未写完的信笺,墨迹晕染的\"长青亭\"三字在跳动的光影中忽明忽暗。
\"来人。\"她将密信塞进心腹婆子袖中,又摘下腰间褪色的莲花香囊,\"把这个送给桑府那位檀公子,就说......\"喉间突然哽住,十七岁破庙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少年发着高烧攥着香囊,说等病好了就带她去江南。\"就说有人想请他辨认古玉。\"
婆子欲言又止,瞥见田雪儿的眼底血丝,终是屈膝退下。田雪儿望着铜镜里金步摇下苍白的脸,突然扯断颈间珍珠项链。圆润的珠子滚落在地,映出她破碎的倒影,就像那年卖身契上的红手印,彻底碾碎了破庙中的誓言。
桑府西跨院,檀格正擦拭长剑,忽有黑影翻墙而入。素绢上的字迹力透纸背:\"长青亭,子时三刻。\"他摩挲着落款处微微晕染的墨痕,腰间的香囊突然变得滚烫。记忆深处传来咳嗽声,雪儿哼着江南小调,用烧火棍在泥地上教他识字的画面在眼前闪现。
残月高悬,长青亭飞檐如展翅寒鸦。田雪儿攥着半块硬饼枯坐,这是她藏了三天的点心,与当年檀格塞给她的半块馒头形状相似。远处传来踩碎枯叶的声响,她猛地抬头,月光勾勒出青年棱角分明的轮廓,腰间晃动的香囊刺得她眼眶发酸。
\"可是桑府的少爷?\"她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揪住貂裘。檀格停住脚步,目光扫过她腰间银铃——那是他们曾在城隍庙许愿时买的同心铃。夜风卷起他的衣角,褪色的莲花刺绣在月光下与田雪儿手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这是......\"檀格伸手的瞬间,田雪儿猛地后退。后背撞上亭柱的闷响惊飞栖在枝头的寒鸦,她颤抖着掏出半块香囊:\"我有对莲花香囊......\"哽咽堵住喉咙,那年被拖进醉红楼时,她死死咬住香囊带子不松口的画面在脑海闪过,\"多年前送给过一个人。\"
檀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摸出贴身收藏的香囊,布料边缘还留着牙印。记忆如决堤洪水,破庙里的药香、雪夜的拥抱、还有分别时雪儿哭红的眼睛,全化作喉头的硬块。\"雪儿?\"他沙哑的呼唤未落,田雪儿突然转身,貂裘扫过他手背:\"明日申时,还来此处。\"她的声音混着夜风,\"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回程路上,田雪儿将香囊贴在心口。远处县衙灯火如鬼火明灭,她想起钱万贯把玩血玉拓片时阴鸷的眼神,突然冷笑出声。袖中曼陀罗种子硌得掌心生疼,就像当年卖身契上的朱砂,烫得她几乎握不住命运的缰绳。而此刻的桑府内,檀格握着两枚香囊站在月下,剑穗在风中摇晃,发出细碎的呜咽。
更漏声在死寂的院落里格外清晰,田雪儿踩着满地霜花潜回内宅,貂裘上还沾着郊外的草屑。刚摸到门环,廊下忽有灯笼亮起,钱万贯倚在朱漆廊柱旁,翡翠扳指叩击鎏金酒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好兴致啊,三更天去赏秋?\"他缓步逼近,蟒袍下摆扫过青砖,惊起一片寒鸦。田雪儿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门框,腰间银铃在寂静中发出细碎的颤音。钱万贯抬手掐住她下巴,翡翠扳指硌得她生疼:\"派人跟着你去长青亭,倒不是为了抓奸——只是想看看,我的好夫人在盘算什么。\"
田雪儿浑身血液凝固。月光下,钱万贯眼底翻涌着毒蛇般的阴鸷,袖中滑落的半截素绢赫然是她写给檀格的密信。\"原来你还惦记着那个瘸腿乞丐?\"他突然扯开她的衣襟,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胎记,\"当年为了给他凑药钱,你在醉红楼跪着接客的样子,是不是也这么楚楚可怜?\"
\"住口!\"田雪儿挣扎着去抢密信,却被钱万贯反手甩在地上。金步摇摔得粉碎,碎玉扎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钱万贯踩着她的手指,酒气混着檀香扑面而来:\"你以为进了钱府就能洗干净?那些恩客在你背上留下的疤,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七岁的雪夜,她攥着卖身契被拖进醉红楼,檀格在破庙门口声嘶力竭的哭喊与此刻钱万贯的狞笑重叠。\"他现在成了桑府义子,你觉得他还会要个残花败柳?\"钱万贯扯下她的银铃,丝线勒得脖颈生疼,\"不如想想,怎么求我饶你这条贱命。\"
田雪儿突然笑出声,血沫顺着嘴角流下。她抬头望着钱万贯扭曲的脸,想起长青亭下檀格颤抖的手,想起两枚莲花香囊重逢时的模样。\"钱万贯,\"她的声音带着解脱般的畅快,\"你就算杀了我,也得不到血玉,更救不了你那快咽气的夫人!\"
更鼓声撕裂寂静的瞬间,钱万贯的翡翠扳指已狠狠砸在田雪儿额角。鲜血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在青砖上绽开妖冶的红梅。\"贱货!竟敢背着我私会野男人!\"他扯住她的头发将人提起,金丝蟒袍擦过她被撞得青紫的肩膀,\"以为进了钱府,就能忘掉醉红楼里的腌臜事?\"
田雪儿被甩在檀木屏风上,碎裂的玉片划破她的脖颈。钱万贯抓起案上鎏金镇纸,狞笑着砸向她伸出阻挡的手腕:\"当年你在青楼里,就是用这双手给恩客倒酒的吧?\"镇纸重重落下,骨骼碎裂的闷响混着她压抑的痛呼在室内回荡,\"现在还想写信勾引小白脸?\"
他扯断她发间金钗,尖锐的簪头抵住她胸口:\"檀格?好个檀格!\"钱万贯咬牙切齿地将簪头刺入皮肉,\"是不是想着等他救出你,就能重新做回良家妇女?\"田雪儿痛得蜷缩成虾米,胸前的血迹晕开层层叠叠的罗裙,恍惚间又回到醉红楼的雨夜——那些醉醺醺的手撕扯她衣裳时,也是这样刺骨的寒意。
\"来人!\"钱万贯突然扯开她的裙摆,露出大腿上淡粉色的鞭痕,\"把烧红的铁签拿来!\"他俯身贴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带着血腥气,\"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那些老主顾留在你身上的伤疤硬!\"田雪儿望着窗外高悬的冷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滚烫的铁签烙上后背时,她在剧痛中扬起嘴角——檀格腰间晃动的莲花香囊,此刻一定还带着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