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了解到的情况,不在时瑜的预测之内。
在此之前,时瑜从没想过,“张葳蕤”没有一个家人。
唯一一个和她有交集的——张二柱,他的下落还要查。
就算找到了张二柱,“张葳蕤”真的愿意见他吗,这个九成九害了她的男人。
更何况,张二柱在没有暴露他的野心之前,一直住在张家,可以说,“张葳蕤”和张二柱是青梅竹马。
时瑜不敢想像,没有疯的“张葳蕤”的内心世界是怎么样的。
至亲之人去世,唯一一个自己视作亲人的竹马在她面前露出了獠牙。
时瑜又去了一趟关押张二柱的劳改农场,找到了苍老的张二柱。
深秋的天,破旧的袄子披在他枯瘦的身子上,看着有几分可怜。
时瑜看到张二柱的时候,他正岣嵝着腰搬一块大石头,灰头土脸的。
“张二柱,有人找!”
有人抬头,时瑜终于看清楚了张二柱的脸——黢黑且沟壑纵横。
到了招待室,时瑜看着眼前的男人,问:“你记得张家,张葳蕤吗?”
男人有一瞬的愣神,顿了一会儿才问:“她,她怎么样了?”
时瑜反问:“你不知道吗?或者,你猜不到吗?”
时瑜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看着有点唬人。
时瑜对面的男人捂着头,“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她怎么就疯了,连我也不认得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说,“张葳蕤”的疯傻不是他造成的?是这样吗? 时瑜对他道,“你知道她没了自理能力,就把她卖了?”
张二柱激烈反驳,“我没有,我没有卖她,我把她托给我朋友照顾,后来,后来我被抓了,一直在这儿!”
张二柱复述完,立刻问,“她怎么样了,她恢复了吧,她那么聪明,又懂医,不会一直傻的,是吧!”
张二柱期待的看着时瑜,期待时瑜能回答,“是的,她不傻!”
但是,事与愿违,“我不知道在这二十年中,她有没有清醒过!”
单纯的不想面对现实,短暂的恢复正常之后,又立刻封闭自己,在外人看来,就没正常过。
“我不想的,她那么聪明,她怎么恢复不了,你骗我是不是,你骗我的,我知道。她真的好聪明,你知道吗,她是大学生,她对我说,她要接过爷爷奶奶的传承,治病救人!”
“你为什么要和小鬼子合作,为什么要把精神不正常的她放在朋友家?”
张二柱用力的抓头发,力度大到把他耷拉着的脸皮绷紧,看着好像年轻,这这一会儿的功夫,眼珠泛红。
看上去疯狂又吓人!!!
张二柱没回答时瑜的问题,嘴里喃喃,“我明明安排好了,我安排好了的,只差了一点点,为什么变成这样,她是我的小妹妹,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边长大的,怎么办,她那么好看,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猛地抬头,看着时瑜,问:“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就知道,离了我,她活不下去,都怪两个老不死的,如果他们不阻拦,我早就娶了她,她就不会被其他人欺负。”
说着站了起来,在这个狭小的房间暴走。
时瑜直接给了他一脚,张二柱‘嘭’跪下。
时瑜道:“你装什么装!这一切不是造成的吗?”
“我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利用小鬼子卖我们国家的药而已,我想让我们的中药发扬光大,我有什么错。我做这一切,只是想要配得上她啊,我有什么错,我没错!”、
张二柱说这些话的时候,嘶吼着,脖颈的血管鼓起。
时瑜后退几步,不是疯了吧?
心里想的,没问出口。
“啧啧啧,你个懦夫,你爱的只是你自己而已,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啊。你说的话,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这是时瑜最讨厌的人了。
连欲望,都要借助女人才能说出口,虚伪。
他自己不想过物质基础优厚的生活吗?
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了,时瑜直接问出了她来这里的目的,“让你见一面张葳蕤,你什么想法?”
张二柱被问懵了,猛地愣住,他愣愣的看着时瑜:“她还愿意见我吗?”
时瑜:“我怎么知道她的想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吧!”
但是,除了这人,再没有其他人和张葳蕤有关。
只有找他了。
时瑜不是当事人,她只知道张葳蕤想找家。
她的家——宝药堂,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她唯一的亲人——张二柱,在她的心上插了几刀。
如果是正常时候的张葳蕤,她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但是,已经疯了的张葳蕤,能说出来的只有“家”这个字。
医生评估过张葳蕤的身体情况,她不宜舟车劳顿。
就算是半个小时的车程,医生依然不建议。
“她的整条腿都废了。你看到了吧,里面有蛆。她的腿被打断,从来没接受过治疗,腿上的蛆在这几年间就没消失过。”
蛆在活人身上安家,这是正常人不敢想的。
这几年,张葳蕤每时每刻都在痛,可能以前也在痛,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伤口比腿上的伤口直观而已。
掀开裹在张葳蕤身上的被子,再清理腿上破破烂烂的布条之后,众人看到了她腿上的伤口,也看到了在活人身上安家的蛆。
看到这幕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向婆家人身上甩刀子。
“丧心病狂!”
“没看出来啊,这是瘸子这个老实人干出来的。”
时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出来的,那一幕在今后的几天一直印在时瑜的脑海,不时冲击时瑜的心。
如果,如果我早一点干预,张葳蕤的腿是不是能保住。
如果四年前就带她找到了家人,她的处境是不是能有一点点改变,如果……
没那么多如果,时瑜现在见到的就是事实。
医生又说了句,“好好养着吧,也没多长时间了。”
说完,摇了摇头。
“老实人”的家人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村长发话:“好好养着,我每天来看,你们要是敢对她不好,我让这位时公安把你送进公安局。”
“老实人”的家人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时瑜警告,“你们别有小心思,虐待了,饿到了,我们公安都是能查出来的!”
说完这些,时瑜马不停蹄的来找张二柱,好在找到了。
时瑜看着流泪的张二柱,“诶呀,你哭什么,哭你没拿到张家的财产吗,哭,你在这个打石场受太多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