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纵身出去时,白灵儿也紧跟着出了殿门,纵身跃在半空里,远远看着石三的背影,只见他几经纵跳潜行,不几次便消失在视线里了。白灵儿体内那股真气也早已遍布全身,一腔热血驱使下,便飞身跟在石三身后,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石三再次现身时,已进了大关城,跃上地面,看见大街小巷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内脏外露,有的被人掏空了心肝,有些身怀六甲的妇人甚至被剖开了胸腹,将尚未成型的婴孩拖拽出,用削尖了的木条串起来,挑在路边的磨盘里。
石三心里大恸,这种悲愤甚至超过了当年父亲及乡里被杀时的感受。一股热血灌入脑海中,他纵身跃上云端,只见有百十个黑刹忍者正向着那些四散奔跑的百姓追去。石三忍无可忍,纵身飞上去,唤出一柄长剑来,在热血的驱动之下,战力格外强劲,三五下便将他们杀干净了。
白无疆远远地听见砍杀声,回首见是石三,赶忙来回身来救。石三并不惧他,擎着剑,挡在百姓身前,等待白无疆到来。杀到眼前时,石三早已铆足了气力,纵身跃上前,直取白无疆要害。那白无疆也并非等闲之辈,飘然后撤,将身旁两个弟子丢给石三,被他一剑砍作两半。借着一停顿之际,白无疆大喝一声:“摆阵!”那些弟子应声组阵,引下一道巨雷来,向石三劈下来。
那道真气点燃了石三的激情,也不躲避,硬生生接下这一记重击。好在白无疆并没有带多少弟子,那波月阵威力稍弱,并没有对石三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却也是击伤了他的臂膊,烧焦了一片,血肉模糊。又一道闪电袭来,石三仍没有退意,想要逆势而上,直取白无疆的首级。此时恰好白灵儿赶到,她哪里忍心看石三受伤,掷出一条白绫缎去,替石三抵挡住了那一击。
白无疆见白灵儿杀到,不敢再恋战,纵身跃出阵关,撇下几百个弟子,向东面营地里飞去。
石三拨开白绫缎,寻不见白无疆,便冲着那几百名弟子喝问道:“是谁动的手?”那声音宛若天神暴怒,直击他们的灵魂。休要看这些恶人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百般残暴,在石三这等强者面前却没了半分骨气,一个个吓得腿脚发软,忘了逃跑是何物。
石三等不得他们回答,便将真气运足了,手中剑催持的光芒大盛,向人群中冲杀过去。白灵儿并不动手,远远看着石三,叫他发泄心中的怒火。
不多时,那几百名黑刹忍者被石三屠戮殆尽,期间有一些反应快些的,想要逃跑,也被白灵儿的白绫缎缠住,拖拽回来。她要让这些畜生尝尝绝望的滋味。
白元宗门里,众位长老都收拾停当了,一个个等待着宗主发号施令。白崇一转身看了看这座经营了几千年的宗门,宛若一颗明珠般镶嵌在察燕大陆上。然而,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白崇一问众人道:“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吗?”
众人怯生生地道:“停当了!”白崇一猛然瞥见宗祠,想起往日的种种来,问普一道:“宗祠里的祖宗灵位都带齐了吗?”
普一道:“都带上了!”白崇一点点头道:“要确保一个不落,包括白楷他们,毕竟是为宗门做过贡献的。”
普一点点头道:“一个不落,全带着了。”普一这才点点头道:“六长老、四长老打头阵,大长老、二长老在最后,其余按照次序依次排开,不要乱了阵脚,务必有序。到了绝崖之后,先安下身,二长老带些人到沉沙岛上去看看,在那里建起些房舍来,以备不时之需。”
白魅看着心力交瘁的白崇一,于心不忍,上前说道:“我与宗主一起断后吧。”
普一摆摆手道:“快走吧,多一个人便多一个累赘。”白魅不言,随着众人一同往北门飞去了。
待众人撤尽了,白崇一漫步在偌大个宗门里,一间一间殿门走过,每过一处,便要逗留片刻,这里一草一木都写满了故事,承载着他从儿时修行,到与同门夺嫡,再到坐上宗主之位后,眼中的世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到后来,他带领宗族,推翻了旧皇朝,是何等的热血?又是何等的伟岸?足以留名青史,载入丹青。这里的每一座宫殿,都载满了冰冷的历史和鲜活的记忆,载满了自己的慷慨激昂,也载满了一次次纷争之后的悲观与绝望。从今后,他再不能在这里续写历史,就像撰修者将一宣纸揉作一团丢在了墙角。白元宗门并非他的纸团,无论去哪里,都丢不掉,撇不清,忘不了。
经过萨满殿前,里面一阵轻啼,白崇一循声而入,却见漪岚正伏在榻上啜泣。他才猛然间想起来,一心只记得诸位长老,记得诸位堂主,记得宗祠里的灵位,却忘了枕边人。心头一颤,俯身去搂抱漪岚。漪岚扭捏着,顺势躺在他怀中,不住地捶打。白崇一说道:“都怪我……”话说了一半,便被漪岚堵住了嘴巴。
漪岚道:“你不止忘了我,还忘了我们的儿子,更忘了你自己。你要做英雄不假,但是首先要做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活生生的人。”
白崇一叹息一声道:“身在其位,迫不得已!”又俯身对她说道:“幸亏师尊将极儿带走,否则又要担惊受怕,恐不能保全其万一。”
听见白崇一说起自己的骨肉,漪岚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啜泣道:“你们这些头目果真是铁石心肠,一个个抛妻弃子,只为顾全天下,保全自己的名声。”不待白崇一解释,她便紧着说道:“可是,让我迷恋的就是这种气概,选定了你,我就不曾后悔。”
白崇一无心温存,抚着漪岚的鬓发说道:“想必他们撤尽了,我们走吧。”说完,扶起漪岚来,出了殿门,却瞥见东面乌压压的一片,霎时间喊杀声震天,白崇一心头一紧,推开漪岚,说道:“他们遭遇了黑刹的追击。”说完,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漪岚只能纵身赶上去。
白崇一现身在战阵旁,只见白桉、子悠二人正对着白魅、白楸两个发起猛攻。白魅、白楸无心恋战,想要逃又逃脱不得,被缠地死死的,毫无办法。白崇一大怒,凭空幻出成百上千柄剑来,悬在半空,随着他轻轻一招手,便向敌阵飞去。那白桉座下弟子并无防备,被那些飞剑穿透胸膛,一时间鲜血横飞,似天女散花一般,绽放出许多红色的花瓣来。
白崇一身形跟在飞剑后面,杀到白桉面前,抬起手掌来,想要结果了他的性命,那白桉在白崇一威压之下,真气倒行,在半空里摇摇欲坠,哪里还有招架之力。子悠赶在最后一刻,一把将他拖出去,躲过了致命一击。白崇一速度何其快也,一掌打空,另一掌又至,这一次直取子悠。子悠再度闪身躲过,他自知绝不是白崇一的对手,便向白桉喊道:“搬救兵!”白桉会意,便纵身回营,去请惠泽与洛川。子悠快要守不住时,二人才赶到,三人再次围着白崇一,战作一团。
那白桉也列起寒冰阵来,向白魅、白楸攻过去,一时僵持不下。毕竟二人没有多少战意,一心要跳出战圈,越是如此,越不能够速战速决。漪岚远远看着,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即便赶上前去也只是白崇一的累赘,便站在一旁,暗暗替白崇一鼓劲,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正全身心地在白崇一身上时,没防备身后一人飞向自己,待她发觉时,白无疆已擎着剑杀到她眼前,没有任何招架,便觉得胸前一冷,俯身见半柄带血的剑嵌在胸口。紧接着,那剑又凭空消失,留下一道血口,喷溅出许多鲜血来。漪岚没有挣扎,便直挺挺地栽下去。
白崇一听见这边的动静,猛地瞥见是漪岚跌倒了,站在她身旁的白无疆正肆意大笑着。顿时大惊失色,手脚慌乱间,不防备,吃了惠泽一击重击,远远地弹飞出去。待稳住身形,便纵身向白无疆杀过去。白无疆不敢相接,全力向惠泽、子悠身后奔逃。
白崇一扑了个空,落在漪岚身边,封住了他的经脉,止住了血,但他心里清楚,此招伤及心肺,失血过多,已经是油尽灯枯、回天无力了。俯身将她抱起来,向白魅那边飞去。腾出磅礴真气来,将白桉的寒冰阵弹开,对白魅说道:“快走!”白魅愣在那里片刻,直待白崇一又催促道:“快,走!”她才被白楸拽了拽,带着弟子转身飞走了。白崇一一夫当关,引得惠泽、子悠、洛川及白无疆、白桉等一众人围攻上来。
白崇一自知不是他们的敌手,抱着漪岚,仰天一声长啸,准备要与他们死战!浑身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让白桉与白无疆身体不由自主地缠斗起来。洛川见状,赶忙招呼身后的弟子,远远地列起噬灵阵来,多少能够压制白崇一的精神力。
周边狂风大作,却又似停在了某一刹,风和雷大作,却不能闻其声。一柄闪耀如日光的长剑,被闪电包裹着,从乌云中呼啸着飞下来。白崇一一手怀抱着漪岚的尸身,一手高举过头顶,稳稳接住了剑柄。剑一入手,光芒更盛,将方圆三五里之内照得一片白茫茫,似堕入“白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惠泽等人被剑体的光芒刺得不敢张开眼睛,只能凭借着意念之力,感知风向、力道的变化。
正在此时,石三与白灵儿远远看见那团白光,感受着强大的力量,二人对视一眼,石三道:“恐怕是白崇一要准备死战了。”
白灵儿道:“若是激起对面三个人来,他必不能全身而退。”
石三点头道:“还是助他一臂之力吧。如今白元与新党乃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之事决不能发生。”说完,纵身钻入光团之中,凭借光彩变幻,找准了白崇一所在的位置,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宗主休要自弃,自有东山再起之日。”
白崇一猛然惊醒,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漪岚,两行热泪竟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打在漪岚的衣襟上,将半干的血渍再次润湿,晕出一朵朵娇艳的鲜花来。
石三见他悲恸,呆立在那里不动,便半牵着他,向北面飞去。分了心,气也就泄了,白崇一那柄剑光芒渐弱,慢慢向拉瓦深沟移动。
子悠见他要逃,欲纵身去追,惠泽拦住道:“两厢死战之下,虽能杀敌一千,却也要自损八百,胜败不在今日,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保存实力,日后才能更好地治国理政。”
洛川笑了笑说道:“师弟言之有理,他们退居一隅,大片疆土已尽归黑刹,以北境一地为据尚能胜得了他,背靠察燕偌大疆土、亿万民众难道还灭不了他吗?”
子悠这才作罢,一群人心有余悸却又劫后余生的返回营帐去了。刚一落地,子悠便上前提议道:“如今白元宗门及大关城已空空如也,我们何苦还要住在这破帐中?”
惠泽道:“依我之见,这大关城自古便不是都城,其地沃野千里,无甚屏障,易攻难守,倒不如将其捣毁了,另往他处选址。”
洛川道:“说的也是。察燕不似上桑,其地纵横千万里,有诸多可选之地,何必计较眼前。”
子悠心中有些怏怏的,怎么惠泽说什么,他都觉得好,难不成二人要形成同盟,来反对自己吗?惠泽见子悠脸面上不好看,便紧着解释道:“在选定好去处之前,还是能住上一住,弟子们风餐露宿许多年,今日也该享受享受。”此言一出,子悠、白无疆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来,将命令传达下去,弟子们欢呼雀跃,押解着从大关城捕捉来的良家女子,敲锣打鼓向白元宗门扑过去了。可怜千年积淀,一朝沦陷,便被一群野蛮外来侵略者污言秽行所玷污。
住了几日后,忽然有弟子向惠泽呈上一幅卷轴来。惠泽徐徐展开,慢慢瞪大了眼睛,继而狂笑不止。子悠与洛川好奇,凑过来问道:“什么事,这样高兴?”
惠泽将卷轴递上前,二人看了,也同样笑逐颜开,兴高采烈道:“这是,万里山河图?”惠泽点点头,抑制不住喜悦,踌躇满志道:“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