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芬一直目送长平公主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中出了会极门向北转,连灯光也看不见了,才带着两个宫女和一盏宫灯返回武英门去。昨晚,她照料费珍娥在寝宫叩见新皇上,分明是已蒙受皇上垂爱;今晚又照料长平公主受皇上召见,分明是这位坤宁宫的美人儿更受到皇上喜爱,当面赏赐了贵重首饰,还面谕她以后在皇上前要自称臣妾,不要再称奴婢,被选为妃嫔的荣幸已经定了。不管谁被新皇上选为妃子,她都不嫉妒,认为这是她的命不好,八字生错了,只求以后天下太平,能够被放出深宫。但是她对于费珍娥能不能也被新皇上选中,与长平公主一同选进大顺宫中,很是关心。虽然所有宫女都是皇家的家奴,但费珍娥是崇祯皇帝这一边的宫女,她不知怎的,在感情上比原来的主子长平公主热乎多了。当她暗暗为长平公主的被选中而庆幸的时候,不由得想到费珍娥,在心中说道:
“论人品,论文才,珍娥在宫中也是人尖子,难道就不能也选进大顺朝的宫中?”
当王瑞芬回到仁智殿西暖阁时。范青坐在御案边批阅文书,但心中却在想着长平公主和费珍娥,不能静心,不断自问:“是不是可以将她们两个都选在身边?”王瑞芬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来到他的身边,温柔地躬身奏道:“皇爷,长平公主已经由八个宫女护送回坤宁宫了。”
范青望一望王瑞芬,含笑说道:“你不愧是田皇贵妃的身边人,很会办事。明日,你替朕挑选一件首饰,差人送往寿宁宫,赏赐费珍娥。”
王瑞芬猛然一喜,躬身回答:“奴婢遵旨!”
范青对费珍娥和长平公主的才貌都十分满意,而长平公主的神态很像自己想象中的阿九,谈吐尤觉中意。在分别召见费珍娥和长平公主的时候,都曾使他心旌摇荡,几乎想将她们留在寝宫,只是他用理智压制了常人的情欲,不愿落一个贪色之名。特别是在召见长平公主的时候,他知道王瑞芬差宫人去坤宁宫传旨的时候误称“召幸”,所以他真想作为“召幸”将长平公主留下,但是后来还是遏止了一时的情欲,赏赐长平公主两样首饰,命她“暂回坤宁宫,等候恩诏”。他想使臣民知道他决非淫乱贪色之辈,在选妃这事上要按照新拟定的《大顺礼制》去办:第一步,他要使李岩示意礼政府,奏请在京城从速选取身家清白、德容兼备女子充实后宫。第二步,他在礼政府的奏疏上批示说:“朕应天顺人,率大军初至京师行在,万事繁杂,民心未安,倘急于选取妃嫔,恐滋惊扰。可由胜朝宫女中选取一二人,不必扰及民间。钦此!”第三步,礼政府奏称已选得原宫中长平公主,寿宁宫宫女费氏德容兼备,文才出众,堪膺后宫之选,谨乞圣裁。第四步,他批示礼政府:“俯允所请,即准备对长平公主与费氏行册封之礼。”第五步,择定吉日,对长平公主和费珍娥进行册封……
范青不想把册封妃子弄得太过草率,不过,那样子就得等几天之后了,他长叹一声,把手中的奏折放下,心中十分失落。刚刚因为看过美女,而被挑起来的情欲,像火焰一般在心中灼烧,让他有些难以自制。
这时候,王瑞芬过来向香炉中添香,她身体微微前倾,姿势优美,好像正殿中仙鹤造型的香炉,身材曲线玲珑诱惑,惹人遐思。
范青轻声道:“王瑞芬!”
“圣上,有何旨意?”王瑞芬微微侧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一丝疑问。
“还有梦仙香么?填到香炉中一点。”
王瑞芬心中突的一跳,暗想:“皇上难道改变主意了,想把长平公主召唤回来?”
她不敢多想,赶快从荷包中拿出一些梦仙香的碎屑撒在香炉中。很快,寝宫中异香氤氲。王瑞芬侧目望去,只见范青正目不转睛看着她,眼中射出异样光彩。她心中突的一跳,感觉到了什么,赶快害羞的低下头,躲避范青的目光。
却听脚步声响起,范青径直走到她的身后,随后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传来,范青伸手从她身后将她环抱,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亲吻她的脖子和脸颊、耳朵,短硬的胡茬刺在她娇嫩的皮肤上,刺痛中带着一丝酥麻,这种感觉让她浑身战栗。
王瑞芬心中一阵狂喜,这时她终于确定,皇上要宠幸她了。她在皇上接连召见费珍娥和长平公主之后,已经绝望了,认为皇上不会再看中她了,能以后留在皇帝身边做一名管家婆,就是她最大的希望了,可不知为什么,范青没有召幸小费或长平公主,反而让她们回去,却突然的宠幸了自己。
王瑞芬没有一点经验,但她用笨拙的动作迎合着范青,娇喘着轻声道:“皇上,咱们到床上去,让奴婢好好伺候你,行吗?”
回应王瑞芬的却只有范青粗暴的动作……
第二天早晨,范青没有上朝,而是让王从周传旨,说他身体不适,要在宫中休息,同时禁止任何臣子进宫探望。
虽然禁止任何臣子探望,但范青却私下召见了礼部尚书牛金星,这让牛金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武英殿的西暖阁中,牛金星叩拜完毕,范青把分别召见费珍娥、长平公主的情况说了。
牛金星立刻明白了皇帝的心意,拱手说道:“此事好办,皇上的心思我明白了。陛下所谕,原是平日选取妃嫔之礼,足见陛下志在开国垂统,为万世帝王楷模。然今日初到京城,万几待理,诸事繁杂,还要为皇上举行一次登极典礼,不可以选妃事分散臣民心志,然而后宫也不可无人主持,故应该有一二妃嫔主持后宫诸事,亦是刻不容缓。以臣愚见,请陛下即日传旨,召长平公主或费氏住进寝宫,居妃嫔之位,主持后宫之事,宫中称为娘娘,但不行册封之礼。”
范青频频点头,问道:“长平公主与费氏均是才貌兼备,举止娴雅,非寻常女子可比。俟登极大典之后,总得行册封之礼,以正名号,是吧?”
金星说:“历代帝王,选美人充实后宫,原是常事。其中许多女子是先蒙‘召幸’,事后再赐封号。有的是生了皇子皇女之后,再加册封。有的原来名分甚低,后来因受了特殊恩宠或诞生皇子,逐次晋封。陛下为天下之主,对妃嫔册封迟早,均是雨露之恩。”
听了这话,范青大为高兴,又一次对牛金星频频点头,在心中称赞说:“这牛金星善解人意,点头知尾,难怪当初李自成喜欢他。”
上午与牛金星密谈之后,中午范青用了午膳,虽然范青昨天批评了御厨,让他们尽量节俭。但这些御厨害怕皇上不是真心话,所以今日尽管减了菜品的数目,还是有二十几样,而且十分精致。
午膳后,范青睡了一会儿,等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王瑞芬带着两名宫女进来侍候,此时,王瑞芬昨晚被皇帝召幸的事情已经传开,所有武英殿的宫女看王瑞芬的眼神中都带着羡慕妒忌之意,但表面上还要恭恭敬敬的,王瑞芬这样受皇上宠爱,即便不能马上晋封妃嫔,做一个皇帝身边的管家婆是定下来的。王瑞芬虽然表面看起来很沉静,其实心里充满了自得,指挥众宫女也毫不犹豫,谁让她是皇帝的身边人呢!
伺候范青梳洗的时候,杜勋过来禀告,请皇帝移驾乾清宫,观看他准备的歌舞表演。
范青坐上太监们给他准备的镶金嵌银,珠光宝气的车子,出发去乾清宫,在范青看来,两个宫殿之间也不远,只要走几步过去就行了。但是杜勋说不能失仪,这是皇家气派。于是范青就在几十名太监和十几名宫女的拥促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乾清宫。
乾清宫是皇宫中最大的一座建筑,是明朝历代皇帝的寝宫,也是他们处理政事的地方。范青进入皇宫以来,第一次来到乾清宫,他一路欣赏宫殿的高大巍峨,到了正殿之下,他看到乾清宫的檐下挂着一个匾额,写着“乾清宫”三个大字。范青怔怔看了许久,不说话,杜勋等人不知道范青的心思,也不敢催促。
范青前世来过故宫参观,见到这块匾额上是用满、汉两种文字写成。而此刻清朝还没入关,匾额上只有一种汉文。范青微微吐了口气,心中默祷,但愿自己此次进京,一切顺利,不要重蹈李自成的覆辙,让汉家先祖蒙羞,最后这块匾额上也添上满人文字。
欣赏完正殿的宏伟状貌之后,再看殿外的陈设,在乾清宫外面有一大片露台,用白玉栏杆环绕,陈设着铜龟、铜鹤、日晷,乾清宫左右两侧各有一座江山社稷金亭,象征着皇帝掌管江山社稷的权力。
整个乾清宫分为正殿和东西暖阁三个部分,正殿是皇帝处理政务和会见大臣的地方,东西暖阁则是皇帝的晚上睡觉的地方,每个暖阁又分为上下两层。范青从西暖阁进入,只见里面处处豪奢,金光耀眼,满目生光,到处都是金银装饰和昂贵的家具。范青浏览了一会儿,立刻发现异常道:“怎么每个房间都有一张大床?皇上睡觉也不用这么多床吧!”
杜勋笑着解释,“皇爷有所不知,在明朝皇帝中有一个嘉靖皇帝,他迷恋修仙,整天在宫中求仙炼丹,不理政事,把自己弄的精神错乱,经常无故的摧残宫女,招致宫女们的怨恨。所以这些宫女秘密计划了一次刺杀行动,夜晚趁着嘉靖皇帝熟睡,想用绳子勒死嘉靖皇帝。可计划出现错误,慌乱中绳子打了一个死结,结果计划失败,嘉靖皇帝没有死,这件事在历史上叫‘壬寅宫变’。这事以后,嘉靖皇帝被吓破了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回乾清宫居住。但后来的皇帝为了防止刺客,就在乾清宫东西暖阁中设置了许多张床,以用来迷惑刺客。在东西暖阁中,加起来一共有二十七张床。”
范青点点头,道:“嘉靖皇帝搜刮民财,苛待宫女,宫内宫外都弄得天怒人怨,所以才会发生此事,朕顺应民意,仁义爱民,对宫中的都人也尽量宽容,当然不会发生这样事。”
杜勋赶快拱手道:“皇爷仁义慈祥,宅心仁厚,历代皇帝中从没见过,只看皇爷尽力挽救宫中都人,阻止她们自杀一事,奴婢臣就闻所未闻。”
最后一句,杜勋说的是真心话,范青以皇帝之尊,却能关注一些奴婢宫女,还想法子阻止她们尽节,虽然有好色的嫌疑,但毕竟救了那么多女子,这算是非常仁慈了。
杜勋这么一说,范青又想起乾清宫和坤宁宫的两个宫女头,便问道:“你说过那些自杀的宫女都被你劝解,回心转意了,只有两个宫女头死志甚坚,她们现在怎样了,也想开了么?”
杜勋赶快叩首道:“回皇爷,这两名宫女,一个叫魏清慧,一个叫吴婉容,奴婢臣知道皇上不想让她们死,所以昨晚去规劝了一番,她们二人已经回心转意,现在等着拜见皇上呢!”
实际上,魏清慧和吴婉容一直想要自尽,杜勋知道皇上心意,昨晚真的去“劝解”二人了。不过,他不是好言相劝,而是用威胁的方式。他弄到了魏清慧和吴婉容在京城外家人的地址情况,用家人威胁,说如果二人自尽,就找到她们的家人报复,让他们活不下去。
魏清慧和吴婉容心中害怕,再加上人一旦自尽不成,被救下来,死志就没有那么坚决了。尤其是吴婉容得知皇后也没死,早就没了死意。只是魏清慧总把自己当成崇祯的女人,心中充满忠君思想,一心想要尽节,吴婉容也只好陪同。现在经杜勋这么一威胁,二人就是想死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