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皱起了眉头。
“找到他们?”
她一脸迷茫地看向程骋,“我好像没想过这件事。我找到他们会怎么样呢?他们会喜欢我吗?还是会再抛弃我一遍呢?”
好像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桑榆自己也默认了这样的状态。
就当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孩吧,反正她现在金钱和爱都不缺了。
“对不起,我的问题有点冒犯了。”
程骋问出问题之后也觉得不太妥当,赶紧跟桑榆道歉,“我们不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现在过得挺好的就好。”
桑榆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其实我以前想过,有没有可能我不是被人抛弃的呢?就像周家,不就是发生了意外才弄丢孩子的吗?”
“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家庭承受了二十多年骨肉分离的痛苦,在等着我回家团圆呢?”
她以前看过不少那样的视频,被拐卖的小孩多年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总是不能免俗地跟着他们一起哭得不能自已。
“别想了榆榆,或许我们就是这样的,天生就没有父母缘分。”
程骋一时嘴快提到了桑榆的伤心事,恨不得回到几分钟前抽自己一巴掌。
“可能吧,”桑榆点点头,“我这几个月忙起来之后,再也没想过父母相关的任何话题。可能我弱小的时候,是希望有父母突然出现帮我遮风挡雨的,但是现在我自己足够强大了,我就不再需要他们了。”
“所以,或许我并不是爱他们或者想他们,我只是需要一个……呃,帮助我的人?”
桑榆语气冷静地摊了摊手,“我长大了,有了能力,有了金钱,有了很多爱我的人,甚至还有了一个家,父母——可能意义不大了吧。”
桑榆的话乍一听很冷漠,可程骋知道,她其实并不能明确地了解“父母”于一个孩子的真正含义。
她没感受过,甚至没有见过。
或许哪天她见到陈珈洛的父母或者况野的父母的时候,会突然发现自己理解的狭隘之处,但此时此刻的桑榆,有她自己的坚持和信念。
程骋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地揽着她的肩膀。
桑榆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现在的生活挺好的。虽然嘴上说麻烦,但是我很喜欢你们每天在我耳朵旁边念叨,也喜欢看你们既想给我放水,又不得不板着脸拒绝我的样子。”
“我很幸福,程骋哥。你知道吗?下午的阳光晒得我的床铺都是暖洋洋的,有一个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是真正的公主。”
“有时候我觉得,就算是梦也没关系,能在梦里过上这种生活,那也算值了。”
直到把桑榆安全送回周家,程骋都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他似乎有点理解之前谢祁安的说法——比起桑榆本身的胃病,更严重的其实是她的心理。
“如果一个人长期处于解决温饱问题这种低层次需求的状态中,但是突然有一天,他的温饱问题得到了彻底的解决,需要关注更高层次的需求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的这一块是缺失的。”
“这种缺失会造成心理层面的崩塌,换句话说,就是失去了精神支柱。而为了阻止崩塌发生,他就要不停地让自己忙碌起来,以麻痹自己。”
谢祁安是这样说的。
程骋之前对这些话嗤之以鼻,觉得心理学都是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可今天跟桑榆聊过天之后,他确实觉得桑榆不太对劲。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明天就要消失一样。
程骋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
他在房间里完全坐不住,打电话找况野出来喝酒。
“你有病吧?你带着榆榆出去玩的时候不喊着老子,现在睡不着了倒是想起我来了?”
况野刚洗完澡,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对着手机大骂,“今天晚上榆榆不直播,你知道哥们儿这几个小时怎么过的吗?!”
“还是上次那家酒吧,爱来不来。”
程骋不听他废话,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说来也怪,况野本身是个爱交朋友的性格,但程骋从小到大就没交过朋友。
两人明明是情敌的关系,可自从上次乐队之夜见过面之后,竟意外地感觉彼此算是投缘,关系也一直不错。
这次程骋来b市,还特地跟况野约着喝了一杯。
遇到跟桑榆相关的烦心事,程骋的第一反应也是找况野聊聊。
况野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的,实际上为人诚恳讲义气。
程骋在电话里的态度并不好,他猜着十有八九和桑榆有关,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酒吧。
“说吧,榆榆怎么了?”
况野坐下之后连酒都没点,上来就直奔主题。
程骋把酒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把自己今晚的担忧全盘托出。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她说的话也都挺正常的,但是就是莫名觉得她好像心里压了很多事,也算不上真正的开心。”
况野听完,长舒一口气。
“我还以为是多严重的大事呢。”他啧了一声,“你这个情商真的挺堪忧的。”
“榆榆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只不过之前她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现在开始有点对外表达了而已。”
况野摊摊手,“而且什么叫真正的开心啊?她看到自己的房间的那一刻肯定是开心的嘛,只不过后面想到一些别的事情,开心程度就低了一些而已。”
“别拿你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的情感。”况野总结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榆榆心思重,想得多,我们就尽量帮她多想想,什么事都做在她前面嘛。事情我们做了,她在脑子里想想,那就想呗!”
他向来看得开,非常尊重每个人的不同性格。
何必强求一个人必须心里不装着事儿,必须时时刻刻开心呢?
程骋经他一劝,也明白是自己着相了。
点了点头感谢程骋,“那我就放心了,你说得有道理,榆榆有自己的内心世界,就算是现在想不开的,过阵子她也会想开。我们相信她,然后顺其自然就好。”
“没错,做好我们能做的,其他的,相信榆榆。”况野冲他举杯,“她想当工作狂就让她当,只要我们上点心,不让她损害到身体健康,工作狂有什么不好呢?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工作起来不要命的?”
程骋心结解开,长舒了一口气。
况野扫了他一眼,突然又想起来一件别的事情。
“哦对,风叔托我求你办件事。”
他跟郁青岚因为职业相近的关系,走得也比较近。
郁青岚知道程骋在计算机方面颇有造诣,却苦于跟他不熟,便拜托况野当个中间人。
“你怎么跟个交际花似的?跟谁都熟啊?”
程骋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这种遍地是朋友的人表示深深的无法理解。
“说吧,什么事还能用得上我?”
“还真得是你。”况野笑了笑,“他要找人,而且还得悄悄地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