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伯卿带着杨义和杨升走出罗浮洞。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杨义见娄伯卿脸色沉郁,小心问了一句。
“慕予不需要我。”娄伯卿隔着物道湖看向天池山,眼神有些寂寥,“至少不需要现在的我。”
“可是公子的病怎么办?”杨升急道。
“无妨。若真让她把我治好了,说不定她会把我撇得更干净。我再待在这里,她会坚持把灵印镯还回来。所以,不能留。”娄伯卿道。
他的眼睛忽明忽暗,最终到底浮上了一抹戾气。
“你们先回皇师府,我去办点事。”娄伯卿说完,踏出一步,这一步还没落脚,身形骤然消失,如白烟匿迹。
杨义和杨升有些担忧地对视一眼。
……
日暮沉沉。
王寻让龙女服下子慕予留下的药后,果然有些效果。
身上的冰开始融化,头上鬃毛冒出热气腾腾的白气。
王寻索性将整个扁瓶药都倒了出来,让龙女服用。
不消片刻,龙女在一片薄薄的清雾中化成人形,肌肤寸缕未着。
王寻早在她有化人之兆时避开,伺候一侧的丫鬟立即用薄被将人裹好,王寻才过来将人抱进清水池。
五六个丫鬟们抱着干净的衣服、鞋袜,接过王寻,进来伺候女子洗澡。
水汽氤氲弥漫,似给女子戴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
五官朦胧,依然能看出螓首蛾眉,面若桃花,是个美人。
轻抖的眼睫如蝴蝶扑翅,待她眼睛缓缓睁开,秋水明眸,又添了几分柔美之态。
她看向幛帘外的人影,有些虚弱地道:“寻哥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含卿,这药效应该撑不了多长时间,待会连夜离开先神洲吧,回沧溟宗。”王寻道。
许含卿低下似泫双眸,有些委屈地道:“寻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嗯。”王寻道。
许含卿没想到他答得那么干脆,猝然抬头,满眼的痛急,却忍着没哭。
“你呢?寻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沧溟宗?”许含卿道。
“我又不是龙,回什么沧溟宗。”王寻道。
“地龙也是龙!”许含卿咬着唇。
王寻冷笑一声:“亏你说得出口。”他挥挥袍袖,往外阔步而去。
许含卿猛然趴到池边,满眼着急想把人留下,可是她知道自己留不下,由此而痛苦不已。
她痛哭一阵后,似累了,止住了眼泪,将整个人没进滚烫的水里。
等她的头颅重新冒出水面,眼眶周围的肌肤依然有红肿的痕迹,但是眼神较刚才的痛苦之状不同,她如迷途之人突然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满是坚定决意。
……
王寻的脚刚迈出那道真实世界的青石子路,忽有一阵劲风扑来。
一团杀意汹汹的大火球!
王寻心神大凛,召出法杖,抵挡在身前。
轰!
火球碎裂。
王寻和法杖皆被撞飞。
王寻身体砸向那栋破败的木屋,如摧枯拉朽般将屋梁扫落,一时惊蛛四窜,烟灰滚滚,法杖蒙尘。
刹那,王寻只觉得意识有些恍惚不清,天地翻覆,如陷入虚幻旋涡。
「你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还没受戒呢。不过终有一日,我会成为先神洲有名的得道高僧的。」
「多高?」
「至少有八尺那么高吧。」
「你们真不吃肉?」
「食肉断慈悲种。没有慈悲心,做什么出家人呢?」
……
「喂,我叫王寻,你叫什么?」
「若我没死,若我们能再次相逢,我便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
……
几段对话无比清晰地涌入王寻的脑袋中,
那时,他还不吃肉。
他什么时候吃肉的呢?
哦,是他被砸烂脑袋后复生,重回桃花寺。
师父给他熬了一锅鱼汤。
而他很自然地接了。
或许那一刻,他潜意识做出了选择。
他弃了他的慈悲种。
放弃了做真正的出家人。
他存了杀尽射月骑之心,已经没资格做什么高僧了。
王寻推开压断他的腿的大木梁,拖着法杖,从废墟中爬出。
原来他没死。
原来他叫子慕予。
……
然后,王寻看见一双皂靴。
黑色高帮上,绣着白兰。
再往上,他对上一双淬冰的眸子。
这双眸子有些奇怪,比琥珀更灿黄,如金砂流动。
娄伯卿。
他原是这样的眼睛吗?
娄伯卿不是因为身体弱,许多神术都不能修炼吗?
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差点被娄伯卿一招击杀,实力竟比弘智师叔更强。
“刚才,是你伤害慕予付出的代价。”娄伯卿面无表情地道,“接下来,是为你坏了我的好事!”
娄伯卿五指箕张,掌心再度出现一轮火球,翻手朝王寻头颅劈下。
王寻瞳孔一缩!
又来!
轰!
头皮盖轰裂,脑浆迸飞,剩下的躯体也被不同程度烧伤。
娄伯卿冷眼看着,确定王寻已经没有生机,袖子一甩,霎时隐迹,只余一阵残风。
过了好一会儿。
有人从青石子路上的黑石线上方探出一颗头颅,冲王寻的身体谨慎地小声喊:“王寻师父?王寻师父?”
接着又有一个人探了出来:“王寻师父的头好像没了。”
随后,两人挤了出来,快速走到王寻身边,机警地确认周遭环境安全,才将王寻的残存的身体扛了起来,往回跑。
“快,把他埋到松软透气的地方。”
“小心,别磕着!”
许含卿的声音不时响起。
……
子慕予在古元卓的搀扶下回到院子,知道娄伯卿已经离开。
冯继洲在等着她,交给她一只兔子。
“伯卿要送给你的。”冯继洲道。
娄伯卿要送兔子这件事的始末,子慕予都清楚。
但她不喜欢养小动物。
小动物在子慕予眼里,依然是脆弱的东西。
它们或有短暂的寿命,或需要精心饲养伺候才能存活。
子慕予侧头,见古元卓满脸喜色,爱不释手摸着兔子的白毛。。“弟弟,它香喷喷的,好干净哦。”
“你喜欢?”
“嗯!”
“那它就是你的了。”
“真的吗?”
“我何时诓过你。”
古元卓立即从冯继洲手里接过小白兔,抱在怀里,好不满足。
子慕予笑眯眯看着古元卓欢喜的样子,心中因为娄伯卿突然离去而生的浅浅失落就此溃散。
喜欢小动物的人,心肠定是有些柔软的。
“元卓,我今晚想喝鱼汤。”
“我现在就去钓!”
“你会钓鱼了?”
“嗯,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