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渚兮跟着念久生离开后三个人还是雕塑似的不动,没有向他们大师兄求情,也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同届的亲传交情不深,别说生死之交,连同甘共苦都没有,彼此相处能勉强算得上和谐也多亏了几个好性子的在里面当磨合剂。
而现在,性格最差的几个人单独相处,空气里都像是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怎么,待在这不走是打算为你们师兄报仇?”
云绾看向三张清冷系的脸,是师出同门的冷漠。
“误会了,我们是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先回答的是雾绡,方渚兮不在她就是三人中拿主意的师姐。
“师兄走时递了个眼神,那意思是让我们给你打下手。”
沈灼语气有些不爽,
“你打算从哪里查起啊?青天大老爷。”
柳芜絮觉得以沈灼的态度两个人打起来是迟早的事。
冷漠的姐、挑事的哥,她深感方师兄平时的不容易。
“你负责查案就行,人我帮你杀。”
懂事的小师妹默默替师兄师姐处理起人际关系。
查案?
哪有那么麻烦。
“你们把张民生的尸体带回去吧,小心点别让张鹿竹和她儿子瞧见。”
云绾也没跟他们客气,吩咐完转身就想走。
“等会。”
沈灼喊住她,身形一晃拦在云绾前面。
“你还真把我们当狗腿子使唤了。”
少年比云绾高一个头,将前路遮得严严实实,
“既然是合作那你得先分享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我们几个也好有个准备,不然跟着一通乱跑连杀谁都不知道。”
“我有说要带着你们吗?”
云绾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又想单打独斗?”
沈灼幼时被威胁惯了,云绾这点戾气还不足以吓退他。
“跟得上再谈合作吧。”
眼前一花,他下意识伸手去抓。
指尖只觉一片清凉,似石上清溪,明明牢牢握在掌心却从四面八方溜走,水过无痕难以追寻。
聆风宗的身法?
沈灼伸手时雾绡柳芜絮两人便已同时动身,追着那道蓝光而去。
岔路口,蓝光一分为二。
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分头行动。
玉面村的道路纵横交错,被阳光覆盖的墙面反射着云水蓝的光晕,一眼看过去像是置身于天空之中,刺眼得紧。
雾绡被晃得眼睛生疼,恍然间只听“砰”的一声,水汽从前方骤然炸开。
强风使她不自觉停下脚步,细细的水雾袭来包裹住周围的一切景象将热气驱散。
雾绡骤然想起那场扑灭大火的春雨。
那夜的雨滴太细太密,砸在地上碰个粉碎。被火焰抽干生机的土壤慢慢缓过劲来,重新凝结成黝黑的一大块。废墟之下有未曾谋面的幼芽撑开泥土,顺着袅袅的水雾往上升。
微风拂过,遮住眼睛的雾散开。
眼前,是她那个便宜师妹。
雾绡回头,哪有什么刺眼的光和朦朦的雾气,除了骤降的温度外再无东西能证明刚才发生过什么。
“呀,跟掉了。”
柳芜絮抱着剑发问,
“亮晶晶不是丹修吗,怎么体力这样好?”
“刻意练过吧,丹修在战场上是得跑快点,脚慢了会被人当成靶子。”
雾绡领着师妹往回走,
“还有不要叫人家亮晶晶,要是让云绾知道恼羞成怒给你下毒,你师姐我可帮不了你。”
“知道了。”
柳芜絮走着走着发现前面的师姐忽然不动了,从后面探出个头去瞧。
原地只剩下张民生的尸体。
“呀,这个也跑掉了。”
“跑掉就算了,还把尸体扔这不管,摆明了是想让咱俩当苦力。”
之前说好不要单独行动,一个两个都没往心上去。方渚兮,你看你教的两个家伙。
雾绡盯着张民生思索,伤口一看就是她师兄的手笔。
老实说处理得很干净。
血液没有乱溅表情不算狰狞,把伤口缝上涂上脂粉就如同活人一样。
只是在地上滚了一圈,难免沾上灰尘。
“师妹,把他收到你储物袋里。”
“为什么是我?”
“回去帮你找武功秘籍。”
“好欸。”
······
西边的纷争跨越了半个的村子悄无声息地来到南边。
“砰。”
门被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四溅的尘埃在阳光下飘飞,仿佛是春季被风裹挟的花粉。
响声惊动了院中的妇人,她转过头看向直冲冲闯进来的人。
“安安?”
来人正是妇人的女儿,见到院中人还好端端站着不由得心生疑虑。
人还活着,不是她杀的张民生?
可是之前感受到的禁制波动不假,这个人应该被反噬了才对。
五宗的人动了手脚。
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
请君入瓮。
身后传来风声,绵长婉转似冤魂哭嚎。
回头,云水蓝的衣裳半掩住门外的景色,与天相接的地方仿佛是那抹蓝色顺着屋檐流淌而下。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云绾一手搭着门框,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到小女孩身上。
“就你一个人啊。”
安安扫过她身后,是静静的盛夏,连一向聒噪的虫都屏息凝神,生怕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当然可以啦,漂亮姐姐进来吧。”
她又恢复小孩子的神态,转身去拉她母亲的衣角。
“阿娘,外面好热啊,我在山里百无聊赖的就早早回来了。”
“那阿娘去给你盛些绿豆汤来解暑。”
妇人笑着摸摸她的头转身进了厨房。
“漂亮姐姐一个人来我家做什么呀?”
安安背着手,如孩童般好奇地打量她。
云绾没有出声,只是向她比了口型。
来杀你啊。
安安笑出了声,朝她回以口型。
你杀不死我。
云绾也笑了。
这家伙绝对是个借人皮囊的老妖怪,有恃无恐才这般轻松。
就是不知道面前这个是她本尊在场还是用了外物操控他人身躯,是夺舍还是换皮,那个叫安安的小姑娘又是否还有灵魂存于体内。
不管是哪一种方式,做到在这种距离下不露破绽能跑能跳,她在某方面也是个天才,约莫是三大邪教的人。
之前在张民生身上能隐约见到类似血狱宗的功法,混杂着蛊毒宗的东西像是用来剖析别宗的功法的药人。
傀尸门和万乐教的手段未曾亲身领教,妇人身上的禁制算是邪修常用咒术,也不知道是和哪家扯得上关系。
剩下两大邪教后者连藏书阁都没有过多记录暂且不提,至于臭名昭着的前者······
傀尸门里被记录的人中有一脉善炼尸,他们制成的傀儡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必要时可以将自己的躯体塞入傀儡中,将其当成小型安全屋。
既然要塞进去就必有缝隙。
会是那种东西吗?缝隙又该在哪里?
天灵盖,肚脐眼,脚底板?
云绾在活捉和捅她一刀之间来回跳跃。
早知道把白藏那姑娘拐过来了,她运气好说不准一下就成。
安安看着她上下打量自己高兴地眯起眼睛。
“姐姐,想······”
话音未落,一根粗糙锋利的长针戳破她的耳朵。
安安:?
云绾:?
妇人不耐烦地蹙眉,又将手中的东西往里送了几分。
“你们俩杀个人还磨磨唧唧的。”
安安\/云绾:!!!
她居然被人说墨迹!?
两个不同阵营的人在同一时间感到被说教的震惊。
安安张了张嘴,不知是想喊娘还是想骂娘。
话未出口便见那副小小的身躯瘪下来,裂口从耳中迅速扩大直至将整个身躯撕开。一团血肉从中涌出,宛如蜕皮的虫子只留下一具空壳。
云绾暗道不好,结印上前护住毫无灵力的妇人。
那团血肉眼瞧着要和她手上的阵法碰个鱼死网破,下一秒便一分为二,舍弃掉多余的东西后转身就往外面逃去。
“她要跑了。”
妇人提醒道。
“我没瞎。”
云绾收了阵法甩甩手,那人身上腥臭的气味给丹修灵敏的鼻子带来不小的冲击。
血肉速度很快,红光一闪便来到门口。
“咚”
一柄玄剑将其死死钉在门上。
来者一袭雪青色衣袍,容颜清冷似雪,如果不翻白眼的话也算得上仙气飘飘。
沈灼瞟了眼剑上的东西,又看向院里的人。
“你打算和这玩意单挑?”
“这不二对一吗?”
云绾示意他把注意力放到剑上。
在他俩说话之际,肉团再次舍弃被钉住的部分,借着惯性将自己甩出门外。
还没来得及高兴,银光一闪,千万条埋伏在门框上的傀儡丝倾巢出动。
沈灼被逼近距离观看了一场切割盛宴,表情和当初被江行止溅得一身血的云绾如出一辙。
“玄师兄说了,要切得碎一点。”
云绾无辜抬手。
沈灼转过身,眼神幽幽。
半晌,吐出两个字。
“恶妇。”
云绾轻笑一声,回以两字。
“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