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同样俊朗的人,在这样一个地方相见,陈平看着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张良,笑了笑说道:
“子房兄,平刚刚担任陛下的议郎一职,如今正是立功之时,你受何人指使,可否告知于平,作为平的进身之阶?”
陈平今日并没有穿着官服,而是穿了一身儒袍,身上散发出一股儒雅智慧的气质,张良则是穿着一身黔首穿的褐衣,这两人一人侧躺在塌上,一人坐在席上,两人的气场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张良对这个和自己气质有些相近的年轻人也是很感兴趣,微笑着问:
“看起来,你很有信心能说服在下呀!可事实上,并没有人指使良做这样的事,完全是良自己的主意!”
“哦?既然这样,那便告知在下与您同谋者的名字吧!”
张良似乎是想起了陈左车,长叹一声
“我的同谋者已经被那位左手受伤的大人剁成肉泥了,都是我的过错,才导致他身死。”
“子房兄,你我都清楚,能在博浪沙刺杀陛下,必然已经对陛下之行程了若指掌,陛下巡游,只有在到达前一个县城之时才会遣人告知下一个县的县尉准备好迎接圣架,
知道完整路线的也只有郎中令和右丞相,也就是说,除非子房兄的同谋者乃是当朝丞相或是郎中令,否则子房兄必然是在阳武县得到的消息!以您那位死去的同谋者,想来应该是接触不到这般机密吧,将消息告知与您的,应该另有其人,子房兄,在下所言可有错漏之处?”
张良眼睛微睁,早先时候,他看陈平的年纪并不算大,比自己小十几岁,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他此时才领教到陈平的厉害。开始认认真真的端详起了陈平。
他神色一正,从背靠着床榻的姿势直起了身子,与陈平相对而坐,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
“陈平,未曾想到你的思维如此缜密,不过,在下不愿告知,您又想怎么说服我呢?您应该知道,酷刑对于在下,不起作用!”
陈平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你愿意开口说话那就好办多了。
“平自是知道张良兄心志如铁,不惧死亡,寻常酷刑对您更本没有作用!”
“那你打算如何对付我呢?”张良略感好奇的问道
“子房兄所犯之罪责乃是谋逆的大罪,看你们使用的武器,想来先帝十年前遇刺应该也是您的手笔,如此大的罪责,若是您不告诉我同谋者何人,
按照秦律,整个阳武县人都会被您牵连论罪,或是流放或是被贬为城旦,子房兄真的愿意看到数十万人受您的牵连而被论罪吗?为了保全个人义气,以致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是您愿意看到的吗?
况且整个阳武县人都被流放,您以为您的同谋者就能躲得过去吗?不过,只要您将同谋之人告知于平,平自会上书保全阳武百姓免遭流放之命,您看如何?”
陈平并不是在吓唬张良,事实上,流放百姓在秦国历史十分常见,例如数十年前,长安君成蟜在屯留发动叛乱被平定后,没有参与叛乱的军吏和士卒都因连坐而被斩首处死,屯留当地的所有百姓都被流放。
张良的脸色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没有任何变化,他盯着陈平说道:
“陈平,你说的没错,嬴政遇刺正是我与陈义士所为,那次运气好,在黄昏之时行刺,我二人借着天色渐暗逃了出去,如今被擒,就是被杀良也毫无怨言,至于阳武县的百姓…
无妨,您可向陛下上书,流放阳武县的所有百姓,甚至可以杀死他们,我的同谋自然也躲不过,
只不过您目光长远,自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当这样的消息传遍天下,当今全天下的百姓都会更加厌恶这暴虐的秦国,这正是良想要的结果,所以请您立刻上书陛下,处死阳武县的所有百姓!
至于良,这么多人受良牵连,良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陈平一时之间也是没了办法,最开始看张良和陈左车,陈平感觉到明显游侠的做派,自以为替天行道,根本不顾后果便要刺杀陛下。
这样的人,最重大义,陈平便想出用全阳武县的百姓来要挟张良,谁知被张良一眼看穿,反被张良将了一军,如今天下之民,除去被秦统治了许久已经习惯了秦国律法的老秦人,
其余的六国之人多数都在怀念当初更加自由的国家,在这样国家局势动荡的时候,莫说陈平不敢当真流放一县之人,就算是让右丞相冯去疾来,也不敢做出这个决定。
陈平最终也是对张良毫无办法,向张良施了一礼,准备告辞。
陈平走到了房门口,打开了门,屋外的阳光照射进来照在了陈平的身上,陈平沐浴在阳光之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张良
“子房兄果然厉害,平对您也毫无办法,不过平准备上书陛下,请求陛下将您杀死,并且以上卿之礼将您下葬。在您死之前,平会请最好的画师将您的相貌画下来。”
正在张良一头雾水,不知道陈平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的时候,陈平又开口了
“平会上书陛下,请求陛下诏告天下,就说是有歹人意图刺杀陛下,是张良张子房舍命相救,才使得陛下在歹人的刺杀中转危为安,但子房兄替陛下挡了一刀,不幸遇难。
故而陛下要在全天下寻找认识子房兄的人,只要自证与子房兄有所关联的人,都会被陛下重赏,子房兄,您觉得我这个计谋怎么样呢?”
张良的脸色终于变得阴沉了下来,对着陈平说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将我的同谋者找出来吗?”
“平自然不会有此妄想,您的同谋者想必也是才智高绝之人不会轻易上当,平只是恼怒子房兄不肯直言相告,故而平会将这些与您有关联之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一个审问,
虽说比较麻烦,可想来总是会有些收获的,您可以顶得住大秦的刑罚,他们也可以吗?这些人可都与您认识,按秦律应该连坐处死呢!您以为呢?”
张良彻底变了脸色,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陈平
“必定有人为了赏赐,冒充与我有关,你难道也要尽数杀死吗?”
阳光愈发刺眼,而这时陈平已经转过身来,背对着光线,阳光照在他的背上,仿佛陈平正在散发着光芒一般,因为背光,张良已经看不太清陈平的正脸,陈平笑了笑,笑的很阳光,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说出的话却如同是恶鬼在耳边低吟:
“有人被贪念蒙蔽,冒充子房兄的亲友,这又与我何干?平不过是依律行事,若真要说,他们是死于子房兄之手,日后若是子房兄在地狱之中遇见了他们,可要记得向他们问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