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四年(824年)三月十五日,敬宗即位不久,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至朝中!
成德节度使王庭凑听说山南东道节度使牛元翼病故,竟悍然杀光了牛元翼在深州的所有家人。
关于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敬宗在做太子时就知道。王庭凑做得实在过分,可面对这样的人间惨事,朝廷却只能装聋作哑不作表态,甚至连句谴责的话都听不到!
面对这种状况,即便年幼如敬宗,也不禁感叹当朝宰相无能,致使暴徒恣虐不法。
翰林学士韦处厚借机上疏:“裴度功高盖世,声名远播海外,如果能将他置于朝堂之上,让他参决军事,河北、山东那些强藩一定会听从朝廷指令。”
“治乱的根本是顺应人心,陛下感叹当世缺乏萧何、曹参,可如今我们连裴度都留不下,即便廉颇、李牧在世,不让他们上战场又能有什么用呢!”
“帝王驾御宰相,应将政务全权交付给他,信任他、亲近他、礼遇他,假使他有负所托,就把他放逐远方。这样一来,在位的不敢不敬业奉公,想进步的也不敢在苟且偷安。”
“臣与李逢吉素无过节,还曾受裴度牵连无辜贬官。臣并有偏向着谁,只是把群臣的议论如实汇报给陛下,请陛下发群臣讨论。”
敬宗看了裴度近期所上奏疏,发现署名中只有山南西道节度使,却没有同平章事,便问韦处厚是怎么回事。
韦处厚遂把李逢吉打压裴度的情形告诉了敬宗,敬宗吃惊的说:“何必搞成这样!”
宰相李程也劝敬宗礼遇裴度,于是敬宗重新加封裴度为同平章事。
李逢吉在敬宗即位一年多的时间里,对内勾联宦官,对外广树朋党,先后排挤走了李绅、李绛,设计坑害李程,俨然一副要架空敬宗的做派。
他的嚣张跋扈惹来群臣不满,也让小皇帝不悦。许多官员在敬宗面前称赞裴度贤良,这样的国之重器不应弃置于藩镇。
敬宗深以为然,数次遣使到兴元(今陕西汉中,唐时山南西道的治所)慰劳裴度,暗示将会调他入朝。裴度遂上疏请求回朝,李逢吉一党闻讯大感恐慌慌,开始千方百计造谣诋毁裴度。
宝历二年(826年)正月二十四,裴度从兴元返归长安!
不久,坊间传出两句歌谣:“绯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绯衣,即非衣,为裴;天上有口,为吴。意为裴度能驱逐吴元济,能量很大,恐怕会危及皇权。
另外,长安城横向排列有六道高岗,像样了乾卦的卦象,而裴度的府宅恰好位于第五道高岗上,这一位置是乾卦中的“九五”爻,象征着至尊无上的天子。
李逢吉的党徒张权舆马上奏称:“裴度的姓名与歌谣相应验,府宅又居于帝位。他想做什么,可想而知!”
这套模棱两可的说词很有欺骗性,换个猜忌心强的君主说不定就信了。但小皇帝却识破了他们的奸计,对裴度反而更加亲厚!
裴度一到京城,前来探望他的朝臣不绝于路,裴度设宴热情款待。曾在李逢吉授意下,上演忠臣死谏戏码的刘栖楚,此时已官至京兆尹,也来裴府拜访。为了体现亲近,他凑到裴度身边窃窃私语说个不停。
侍御史崔咸看不下去,举起酒杯大声道:“丞相不应与底下官员耳语,罚酒一杯!”
裴度笑着一饮而尽,刘栖楚满脸尴尬,托故离去。
二月初九,朝廷正式任命裴度为宰相!
一次,裴度在中书省办公,有人报告相印不见了。左右官员大惊失色,裴度却毫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说相印找到了。大家问裴度原因,裴度笑笑说:“这一定是有人偷着拿走相印,去加盖文书了。如果逼得急,没准他会把相印扔掉。不去理会,他用完自然放归原处。”众人深深折服于他的见识与度量。
敬宗一直想到东都洛阳转转,朝臣们找出各种理由加以劝阻。这下激起了小皇帝的叛逆劲儿,谁的话也不听,一门心思就是要去,并下令让裴度带着度支提前整修洛阳行宫。
裴度面色从容的说:“咱们大唐当初设置长安、洛阳东、西两都,本就是供天子巡幸所用。只因安史之乱天下不太平,巡幸的事才废止了。如今沿途宫殿、兵舍等配套设施都已年久失修无法使用,陛下您想去洛阳这很好,应令有司加以完备,待修缮后再去不迟。”
敬宗一听就明白了,高兴的说:“这些言官只说不让我去,果真如卿所说,不去也可。”
朝廷遣使到幽州赐给卢龙军将士春装,节度使朱克融却以所赐春装粗制滥造为由,将使者扣留下来,并上疏向朝廷索要三十万匹布制作春服,还明目张胆的威胁要派出五千兵马、工匠赴洛阳帮着修缮行宫。
此举就是欺负朝中无人,敬宗有些慌了,询问群臣意见,准备派名重臣前去与朱克融交涉,让他放回使者。
裴度却说:“朱克融如此悖逆无礼,定然命不长久。就像一只猛兽,别看它在山中咆哮跳跃,不搭理它一会就乏了,绝对不敢离开巢穴。”
“愿陛下切勿派人前往,也别去索回使者,等个十来天再下纸诏书,诏书这样写:‘听闻使者在你那儿有失礼的地方,等他回来朕自会处分。赐你的春装,你说制造不精细,朕也已经令人详查。卢龙将士的春装,从来不是由朝廷供应,全由你们自己筹措。我不是爱惜区区三十万匹布,只是素无先例,不能给你卢龙开这个口!’”
“至于朱克融所说派五千人来,不过是他吹牛罢了。如果想让他难堪,就说:‘工匠兵士抓紧过来,朝廷已让各地做好接待准备。’他接到诏书定然仓皇无措。”
“如果不想让他难堪,就说:‘修建宫殿的事自有职能部门负责,无需你们远来帮助。’这只是件小事,实在不值得令陛下忧虑!”
听了裴度这番话,敬宗笑了,欣然采纳。
两个月过后,裴度的预言应验。幽州发生兵变,杀死了朱克融及其长子朱延龄,拥立他的幼子朱延嗣主持军务。
朱延嗣上位没多久,因对下残虐无道,被都知兵马使李载义、内兵马使李载宁所杀,并一口气屠灭了朱家三百余口,李载义暂代留后。
李载义勇武过人,少年时被前卢龙节度使刘济招为亲兵,自称其先祖是太宗时被废掉的太子李承乾。
如果他所说属实,那么他与李唐就是一家人,朝廷当然乐于让自家人把持河朔三镇之一的卢龙军。
于是没费什么周张,李载义顺利获任卢龙节度使。
随着裴度的得势,李逢吉一党渐被敬宗疏远。
十一月二十一日,李逢吉外调为山南东道节度使,黯然离开长安赴襄阳上任,他的弄权岁月至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