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圆的落日虽然变为了火红之色,如同到了风烛残年之际。
可却依旧炙热无比,空气还是如同晌午时那样被蒸腾的扭曲与抖动。
如果不看地上的郁郁葱葱,只看那一片血红与扭曲,很有种末日小说那种衰败与孤寂的既视感。
这让原本想用远眺夕阳来平复心情的黄品,无奈的收回目光。
“不若先停一停,先把适伐以东经营好。”
任嚣看出黄品心情不佳,并且好似一时也没个主意。
将在嘴里含了半晌的冰凉果汁咽下肚子,轻声给了个建议。
黄品微微摇头,没有应声。
走到挂起来的舆图前看了半晌,猛得转过身看向任嚣道:“南海郡的黔首手中你估计能有多少存粮。”
“真打算还要继续西进?”
任嚣惊诧的看了眼黄品,抬手捋着胡须沉思了一下继续道:“越人虽不擅耕种,可胜在地广与水道纵横。
这些年又多少学了些咱们大秦的耕种之法。
估计怎么也能有一年的存粮。”
说到这,任嚣半白的眉头拧在一起,语气发沉道:“但南海郡按你之令,大半之地在改为桑植。
再次集粮,极易引发慌乱。
而且这个一年也只是对少食的越人而言。”
顿了顿,任嚣长叹一声,苦笑道:“最主要的是,先前顺海而行的两万越人,刚刚踏岸就被骆杀得大败亏输。
再次西进,不说还要耗上多少花销,越人怕是也再指望不上。
太仓那边的调拨,今年的又已经悉数调过来。
不是我怯战不前,实在是大军缺米少粮之下难提士气。
加之骆人有所准备,一旦久攻不破,怕是又难逃一败。”
对任嚣的担心,黄品其实很认同。
可如今对象郡的开拓,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旦拿不到红河三角洲,南海郡的养蚕势必受到影响。
养蚕向后拖延,又会影响他的信用。
想要弥补信用,势必又要砸下去大笔的财帛。
屯军的得利还没给下去,钱却再次用到越人身上,实在是说不过去。
况且他也不是散财童子,钱不是这样花的。
不过好在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算不上大问题。
最让他郁闷与闹心的是,他在岭南的第一次用兵就以失败告终。
虽说主要是以越人为主体,而且行事以说服为主,算不上真正用兵。
可人被杀就是被杀,败了就是败了。
而且是去的时候罕见的遇到反向季风,不到十天就到了红河三角洲。
杀得大败而回时,又赶上进入秋季,季风开始变换之下同样十天左右赶了回来。
可去的时候海船装得满满登登,回来的时候大多都是空船。
花了那么多钱做得准备,落得千里送人头的结果。
这口气黄品实在是咽不下不说,折损的一万多越人也同样是宝贵的财富。
用来垦田或是做旁的活计,带来的利益也相当可观。
黄品自打穿越以来,可从来没做过亏本的买卖。
方方面面之下,谋取红河三角洲都不能就这么停下来。
但困难又真切的摆在眼前,头站没站稳脚跟,如任嚣判断的那样,继续后续的动作将会难上加难。
转过身再次盯向舆图,黄品脑中边飞快的转动,边将手点在南海郡的位置。
停顿了半晌,黄品似是说给任嚣,又似是说给自己,缓声道:“南海郡之地,于眼下口中而言极广。
且改桑植也不是一蹴而就。
需逐渐将适合桑植之地改耕为桑。
来不及改的地方,依旧是还要耕种。
而且说是将八成人手用来桑植,这也是蛊惑的说辞,根本就没可能实现。
加之最适合耕种米粮之地,又有农博士教授如何精耕细作。
所以南海郡在米粮上,在一两年内其实并不缺。
但是新黔首需要的是定心丸。
需要坐实我之前那些蛊惑之言。
只有看到从象郡运过来的米粮,新黔首才能真正对大秦归心。
而不是因赏赐的财帛暂时动心。”
听了黄品这番说辞,任嚣起身同样走到舆图前,又同样将手点在南海郡的位置上,语气极为无奈道:“你说得确实有道理。
可越人的战力,是真的没眼看。
两万之军,有两千是番禺大营的老屯军。
老屯军折损不到二百之数,而越人组成的一万八千新屯军,只余不到四千。
且二百老屯军还是被这些新屯军裹挟而折损。
你以安抚为主的行事,怕是难以为继。
再次西进必定是以老屯军为主,且行事也要改为剿杀。
以攻为主的消耗,可是以抚为主的数倍。
不做足准备,如何能胜。”
黄品微微颔首,重重叹息一声道:“是我行事急了些。”
任嚣见状,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反正南越人都入了籍册,丈量了田地。
已经算是把南越人彻底吃进了肚子里,管他许诺成没成。
还有谁真敢有什么怨言不成。
况且又不是真不对适伐山以西的骆人动手,只是要延后一些罢了。
不过没等他彻底安心,就听黄品紧接着继续道:“可时不待我,西进不能停。”
任嚣治理岭南时将三郡的重心放在南海郡,除却番禺这边的基础是三郡最好的以外。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如他提醒的那样,南海郡的屯军还要起到震慑闽中郡的作用。
毕竟当初南征可不是光打得岭南,而是五路齐发,东边的闽越与东瓯一起打得。
而闽越与东瓯比之南越的抵抗还不如,大军没废多少事两国就降了。
夸张一些来说,大军赶路三个月,动手用三分钟。
两国主打的就是降的干脆利落。
不过也正因如此,两国上层结构并没有遭受重创。
眼下大秦国力强盛,以及有南海郡的大军震慑,闽中郡自然无需担心。
可若是国力稍弱,或是岭南的大军变得空虚,难保宁闽中郡的越人不会再次生事。
而闽中郡一旦乱起来,就算没有波及到南海郡,黄品也同样要担责。
听到黄品固执的还要继续西进,任嚣再次将心提到嗓子眼,脸色发苦道:“我不问到底是什么事时不待你。
可若再次西进的话,难道米粮还从新黔首那里征集?
若全以老屯军为主,南海郡的兵力可就要少上一半。
各营的屯军除却震慑南海郡,还有闽中郡。
不然不会在龙川与揭阳设计大营。”
顿了顿,任嚣脸上浮出困惑之色,继续道:“你的谋略在我之上,因形用权更是极为擅长。
此外,以你如今所取功勋与威望,无需再以军功自证。
我实在搞不明白为何还要用兵如此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