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孩子的颉斯尔无话可说,心服口服了。
战争教会和生命教会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差也不算太差,但大地和生命冲突,纪评明显和生命教会是敌对关系,所以战争教会,也就是第十席必然要站队。至于最终站的是哪一方……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他于是又提出一个问题:“……路易斯现在在哪里?就易林尔斯家的那个二代。”
琉付之一笑:“陛下偏爱他,真理高塔也在帮他,如果你想打他的主意,还是歇一歇,我说了,索伦的事情,此后都与你无关。但如果你愿意重回主教的位置……”
这算盘就打的太响了。
颉斯尔也付之一笑:“不用了,谢谢。”
他连和琉说一声再见都没心情,转身推开门,刻意放重了走路的脚步但依然没能发出来声音,因为这里是切西贝尔,地上永远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
但还是有细心的侍者发现他今天祷告结束的比预计时间早很多,也跟着意识到他情绪不佳,于是谦卑地说:“您要离开吗?我帮您安排马车?外面还在下雪……”
侍者边说边主动跟上颉斯尔,礼貌补充:“面包已经烤好了,我还让他们另煮了一份牛奶汤。”
颉斯尔一听牛奶汤就头疼。切西贝尔的“牛奶汤”就是实打实的奶,加糖,加盐,再加点绿菜叶子放在一起煮,最后煮出来一碗带着奶香的、咸口的甜菜汤。
他以前不习惯,现在还是不习惯,所以他礼貌婉拒了:“一片面包就可以。”
战争教会安排给他们居住的地方原本是皇宫,但因为颉斯尔觉得皇宫太容易出事而且也不方便私自行事,所以在他的再三推托下,住所变成了阿幸克瑞家族名下的一处奢侈庄园。
这儿在城外,但离切西贝尔不远。
等要找人的时候,颉斯尔才意识到他并不知道纪评居住在哪里,诚然可以用占卜的办法试一试,但这样不礼貌,成功率估计也不高。
……那就只能看运气了,但愿命运还愿意眷顾他。
今天的雪还是很大。
颉斯尔最后步行进的城,没让任何人跟随,为避免引人注意,他甚至换了一身麻布简朴的衣袍,看起来只是个稍微富裕的平民家里供养着的老人,而不是谁家贵族。
寒风裹挟着冰晶,他驻足在铸铁的指示牌边上,手指拂过上面的积雪,慢慢辨认字迹,手杖靠在身侧,前端深深陷进积雪。
左右缺了宝石,不值钱了,颉斯尔浑不在意的用手杖扫去积雪,露出底下的绿意蓬勃,他盯着那点绿意看了眼,又想起来昨晚的险象环生,于是跟着想起来——
他还做命运教会主教的时候。
主教不是个好位置,可惜他当年不知道。
他年纪轻轻就坐了这个位置,满心憧憬,对当时最年长的琉客气恭敬,事事请教,然后在第二年被永无尽头的命运折磨的发了疯——他总能轻易洞察别人的、自己的命运。
彼时给他送花的女孩子脸上尚洋溢着幸福的、明艳的笑意,他却已能看见女孩子遥远的未来:丈夫死于重病,子女死于饥饿,而女孩子自己,死于绝望的自杀。
还有更多的,形形色色的,老人在破败的墙头下祈祷神明的庇护,中年人在患病手抖无法抄写典籍后被贵族家庭辞退因此无法养活孩子,抱有梦想要去冒险的小男孩会死于污秽生物的啃食……
命运之神将祂的眷顾毫不吝啬的洒给自己唯一的大主教,残忍又天真的只给主教呈现绝望的、不好的未来,于是年幼的憧憬被岁月一点点磨平,最后归为一片死寂。
命运教会的主教自杀率很高。
琉常为此感到困扰。
但没有关系,因为命运总会及时的、为她指引出下一位主教候选人的所在地,
死了就死了,无足轻重,随时都会有新的人替上去。
颉斯尔在自己担任主教的第五年主动请辞了。
命运之神仍然眷顾着他,他一方面痛恨到想要质问命运之神为何要为信徒书写如此残忍的命运,一方面又不得不借由这份力量求生,他还想要活下去,活很久,像琉那样。
活到今日……
颉斯尔蹲下身,指尖拂过那点刚冒头的绿意,缓缓闭上眼睛,试图预测这些小生命的命运,一无所获,回应他的是腐烂的蛆虫,这蛆虫甚至腐蚀上他的意识,让他恍恍惚惚,手指轻微颤抖,血管在皮肤下跳跃,催生出漆黑的鳞片。
他一无所觉。
寒风送来浅淡的花香,他打了个喷嚏,这才从漫长的虚无中清醒过来,有点惊疑不定的往后退了一步。
花香?
他联想到什么,不抱希望的四下一望,一无所获。
至于腐烂、死亡……他心下疑窦丛生,第一反应是爆发在朵图勒帝国墨格的那场病症,然后联想到琉再三关注的怀疑对象,纪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