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明星亮、微风轻拂的夜晚并不平静,益亭城上的守军连续用绳索放下了几拨人,试图将护城河里的土包清理掉。
然而白袍军对此早有准备,步弓营和先锋营的几个大队轮流盯住守军,即便是在漆黑一团的夜晚中,但闻声而动的弓箭手,却依然能够对其进行有效的打击。
几轮箭雨朝着护城河那条唯一的通道射过去后,益亭守军就再也没了动静。
一直到深夜,城外的白袍军忽然有了动静,数台抛石机和高岩手下的弓手,开始往城头上抛射装有火油的瓦罐以及火箭。
其实对于守军来说,此举并不能构成有效的威胁,因为益亭的城防体系,有着大量的防火措施,火势的苗头甚至在未扩散之前,就被及时扑灭。
但就算是如此,白袍军想要的结果也达到了。
由于守军不知道对方是否要发动夜袭,只能派出更多的人手,在一片慌乱中提心吊胆地灭火和警戒。
连番数次下来,白袍军仅仅动用了数台抛石机和几个大队,就把守军弄得是疲惫不堪。
………
随着天色逐渐放亮,时间来到了第二日的辰时末,用过早饭的白袍军士兵们再次集结,数以几千计的庞大队伍,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守军的注意。
所有人都知道,贼军这是又要攻城了!
可被骚扰了一夜的守军们,精神状态已经有些下滑,此刻见到对方的攻城武器、正被贼人缓缓地推过来,他们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城头上严阵以待。
旋即,缓慢的战鼓声“咚咚咚”地在白袍军营地响起,伴随着沉闷又刺耳的号角声,士兵们踏着如雷的步伐前进,集结于北门两里开外的防线之前。
在号角声停止后,鼓声依旧没有停下,和往常的战斗一样,更多的抛石机在步弓营掩护之下,开始往益亭北门方向缓缓移动,它们将依照惯例,先行往益亭城上发动数轮石弹打击。
此举是十分必要的,因为这样可以打乱益亭的城防体系,守军早早准备好的滚木、床弩、抛石机等等防御武器,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而白袍军的士兵们,则可以趁着当中的间隙迅速发起进攻。
而一旦没有这样做,守军就能够有充足的时间,井然有序的依照各自任务进行防御,白袍军攻城士兵的伤亡,自然也就会更加惨重。
在抛石机发动进攻、无数石弹飞向益亭城头之时,先前停止下来的号角声再次吹响,两千两百名剑阁新兵、以及梓城的两千五百余新兵队伍中,有整整两千人在各自的大队长率领下出列。
这批由郭子兴统领的新兵们,对此战并不怎么畏惧,因为昨天仅仅出动八百人便攻上了城头,而且厮杀了半个时辰后,还能有将近半数之人顺利地退走,这无疑是证明了守军的战力很一般。
基于没有护城河的干扰,这批新兵将会以更快的速度攻上益亭城头。
面对这一波更加庞大的攻势,如果守军依然保持着昨天的兵力布置,不动用更多的主力部队抵御,到时守军的防线很可能会变得岌岌可危。
而一旦守军这样做了,届时就会陷入被动的境地,主动权将牢牢掌握在白袍军的手中。
漫天箭雨以及呼啸而至的石弹,与昨日如出一辙,仍旧将守军们打得不敢冒头。连续三轮打击过后,两千名新兵在激昂的鼓声中,迅速地冲到城下搭起云梯。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打!”神色凝重的丁启,见到黑压压的贼人猛攻上来,而此时竟有几名团练被吓得愣神,于是快步上前大声呵斥道。
……
同一时间,陷阵营以及五百新兵,在王卓和马昌明的率领下,只携带了少许军粮,开始从北门的两里外绕道,前往益亭城的西门。
益亭这座城池有些狭长,这支队伍需得绕至“了”字地形的拐角处,越过这段起起伏伏的矮小丘陵地带,迂回到益亭城的半腰,而那边只有几个小村庄,背后就是一座座足有数十丈之高的山峰。
如果他们不能毕功一役,把益州当做自家地盘来经营的他们,当然不可能会去抢百姓的粮食,所以到时只能在守军的骚扰下,按原路返回。
“不好,贼军这是要分兵!”
这支队伍的动向,自然是无法瞒过城上守军的眼睛,丁启的反应最快,他立马就猜出了对方的意图,因而赶紧派人过去西门那边报信。
但在形势尚未明朗之前,丁启不敢往那边增兵,甚至连这个想法都很快就被他压下了。
只因为,大批白袍军的新兵正源源不断地爬上城头,并且战斗一开始就把那些城防营和团练们打得溃不成军。
为此,丁启不得不在大惊之余派出主力部队抵挡,否则一旦让其攻到门楼扳动城门机括,那么这益亭也不用守了,贼军只消用几辆冲车,就能攻进城来。
“将士们,此战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杀过去!”在第一批攻上城墙的新兵之后,郭子兴也随即率部攻了上来,见到自己的部下越来越多,守军们一时间无法撼动己方的阵形,于是大声鼓舞道。
来到益州的这段时间里,郭子兴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他的叔父郭时风、族兄郭敬远和郭敬略等族人的到来,使本来就诚心归降于陈子云的他,开始更加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的阵营效力。
实话说,自从加入白袍军以后,他每次立下的战功都是不大不小,期间也一直很少有独自统兵作战的机会。而深信陈子云能成大事的他,对此次的雒郡攻略,无疑是看到了立更多战功的机会,所以他脸上的亢奋之情,丝毫不输于白袍军的任何人。
“不能让他们过来!”
“援兵到了!坚持住!”
在第一批官军已经无法抵挡新兵们的攻势后,很快,丁启调来的第二批数百官军加入了战斗,一场惨烈的厮杀旋即爆发。
尽管新兵们的攻势在顷刻间就被守军遏制住,并且对方还占据了上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下,越来越多的新兵跳进城墙加入战场,一点一点地将局面给扳了回来。
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丁启不得不把先前没有动用的、布置在北门的这边第三批官军,再次投入到战场中。
由于新兵中很少有人穿戴着盔甲,即便手中拿的都是制式兵器,但面对全副武装的官军,哪怕双方在这段区域里的兵力相当,却仍然是很快就显露出了败象。
论战场配合,白袍军的新兵们,肯定是比不了增援益亭的这支官军,是以,在双方交战了一个时辰、第三批官军加入了战场之后,夏良弼适时的下达了收兵命令。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下令撤退的话,随着守军的增援部队出现,白袍军的伤亡就会加剧,届时他分兵西门之举,将会毫无意义。
直到巳时过后,第二批攻城器械已经运达营地,其中有箭矢、云梯、石弹、冲车、以及三座尚未组装好的箭塔和两辆井阑车。
箭塔是豫章攻城时的简化版,高度要矮上一些,不过其它的构造都差不多,同样是由一个基座和大量的木材、铆钉拼接。
一旦顺利地组建成型,虽说无法移动,可这座足能承载二三十名弓箭手的箭塔,却可以在己方士兵攻城的同时,朝守军进行位置对等的射击。
至于井阑车,那是一座仿佛会移动的巨型了望塔,也可以说是基座装有车轮的箭塔,能够搭载三十余名士兵,上面的了望台甚至可以安装床弩!
如果用其来攻城的话,简直是连云梯都省了。
但由于其缺点是移动速度极慢,更兼需要相对平整的地形,用于益亭攻城可能无法做到,但若是用来与守军隔空交战,上面的士兵就可以居高临下,进行无死角的射击干扰。
届时,继抛石机之后,守军的弓箭手又将会被白袍军全面压制。
在第一批进攻的新兵们撤回营地后,时间在双方的停战休整中一点一滴流逝。
未时,白袍军的第二轮进攻开始发起,抛石机按例进行几轮打击后,夏良弼挥剑一指,将先前未曾参战的两千余名新兵投入了攻城。
三座箭塔在工匠营士兵和劳力们的运送下,来到了抛石机群的前方、距离护城河边不足五十步的地方。
这里离益亭城墙已经很近了,工匠营士兵在步弓营和顶着盾牌的士兵掩护下,正以惊人的速度搭起箭塔。
而井阑车则不需要搭建,两辆井阑车上,足有六十名弓手向守军发起了射击。
这座比城墙还要高出一线的庞然大物,移动速度很是缓慢,否则也不会比大军晚了三日之后,才到达益亭这边了。
有高岩和其手下的五十名族人手把手训练,如今的步弓营士兵,几乎全都堪比官军的精锐弓手。
此刻,一名又一名的守军,在步弓营士兵毫无死角的射击之下死伤惨重。与此同时,数量多达两千余人的攻城队伍,朝益亭城发起了第二轮进攻。
目睹着这一幕,城头上的丁启看得是直冒冷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潼郡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沦陷了,眼前的贼军,其拥有的军备力量,分明比一支地方军的配备都要高出许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丁启对于守住益亭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在这一刻之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