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军的营地内,一片寂静,先前的混乱与嘈杂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官军骑兵们的面前,有不少营帐,但帐中看上去仿佛是空无一人,附近都是静悄悄的,不知贼人是不是逃往了营地更深处的方向。
营地内不是没有拒马,但仅凭可怜的几道障碍,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规模如此之大的骑兵队伍。
终于,骑兵们冲过前端的近百顶营帐后,旋即看到了整装列队的贼人,虽然惊讶对方的反应有些快,不过骑兵们也没有往心里去,只因对面的贼人身前并无障碍物,敢正面迎战骑兵的冲锋,此等做法,与找死何异?
甚至,很多人仿佛看到了在他们的冲击下,贼军狼狈而逃的一幕。
也许是福至心灵,又或者是身经百战,衍生出了战场本能,谭锡泉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察觉出了他先前内心深处的那一丝不安,到底是从何而来。
是对未知的不安!
如此短的距离,在对方手里的火把照映之下,谭锡泉依稀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神情,那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的!
处变不惊、临危不惧、沉声静气、镇定自若,他只能想到这四句话来形容。
一切都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他警兆大生,平静的让他寒毛直竖。
“不好!”
“快停下!”
然而,谭锡泉的大声示警已经迟了,领先的上百名骑兵同时应声栽倒。
随着这批倒霉者弄破了支撑的伪装,一条巨大的、只留中间仅供不足十骑人马并排通过的壕沟,出现在了后方冲过来的骑兵面前。
在重力的作用下,上百名坠落的骑兵,几乎全被削尖过的、倒插着的竹节和木头连人带马刺穿,挂在了这条大型的壕沟内。
一时之间,惨嚎声惊天动地,相信无论是有多么精锐的部队,都无法承受这种灾难性的打击。
紧随其后的是其他数十名骑兵,没有防备、更没有准备的他们,冲势一时无法收住,只得步了前面倒霉同袍的后尘。
“该死!”
“遭瘟的反贼!”
“真是该死!我从未见过,竟有在自家营盘里挖陷阱的!”
“全军停止前进!”
虽说骑兵的冲锋不可能说停就停,但在谭锡泉原先定下的梯次冲锋、以及附近的军官连声喝止下,官军骑兵还是在一片骂娘中仓皇停止前进,当然,期间的混乱和相互碰撞仍旧避免不了。
不过,中间的十几名骑兵没有受到陷阱阻挡,成功冲到了列阵迎敌的白袍军队伍面前,结果却被一阵箭雨射成了刺猬。
栽倒在壕沟里的少部分骑兵,手拿的火把,点燃了沟内干燥的木头和尖竹,那些幸运收住冲势的骑兵、然因为慌乱导致手中火把掉落,附近的营帐以及一些易燃物被其点燃,开始在他们不知不觉中缓慢焚烧起来,将战场周遭的能见度范围增加了一倍不止。
看着同袍们遭遇的一幕幕血腥惨状,头一次,官军骑兵来时的信心出现了动摇,然而,这也使他们更加的愤怒,纷纷叫嚣着杀过去为同袍报仇。
“杀!”
不过,白袍军比他们抢先了一步,随着王卓的一声暴喝,两百名身穿防御度比具装铠更甚的重步兵,手持着铁盾喊着喝喝的节奏声紧逼而来。
这些敲崔家竹杠得来的重步兵盔甲辅以铁盾,其防御能力绝对是惊人的!
能够对其造成有效伤害的,无非就是大型的弩或者重骑兵、以及同样是身为重步兵的对手,否则的话,就只能依靠人数优势进行消耗了。
很明显,轻装而来的官军骑兵、没有以上的任何条件。
不过是隔着一条壕沟、甚至不到五十步的距离,白袍军在重步兵的掩护下,向止住冲锋的骑兵发起了进攻,面临这种情况,谭锡泉根本无法下达撤退的命令,除非他肯放弃一部分骑兵,不然只能和白袍军放手一搏!
当燕闵带着两百名重步兵、率先来到了前方的正怒不可竭、后方那些则刚刚停止冲锋的官军骑兵面前,这支他费尽心力训练了数月的队伍,此刻终于向世人展现了它的恐怖之处。
普通的刀枪箭矢攻击,根本不能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只见这支队伍分成了二十列,如同一道钢铁的洪流般涌向了官军骑兵。
处在阵列前端的燕闵,在盾牌的掩护下,挡住了对方射来的第一轮箭雨,与敌交战在一起。
前端的十名重步兵,此刻就像一个锥子一样,狠狠地刺进了骑兵们的队伍中。
惨烈的厮杀开始了,面对骑兵不致命的攻击,重步兵们直接用防御力惊人的盔甲硬抗,而后长枪挥刺,与敌人进行以命换命的打法,让前面的十几名骑兵顷刻间或死或伤,而重步兵却无一人伤亡。
紧随其后,更多的重步兵加入了战斗,也幸好这支官军骑兵并不是普通军队,且谭锡泉更非无能之辈,否则骤然之下,遭受这般不平等的战斗,只怕他们的防线将会被瞬间凿穿。
“不要乱!”
“听我号令,贼人只有这一两百精锐,击之必溃!”
尽管看着面前身穿重甲的贼人,谭锡泉心中的震惊之情简直无以复加;尽管不仅是谭锡泉,很多人都在心里直叫娘,这些贼人到底是从哪弄来这么多重甲的;但这支骑兵全都是老兵,是血里火里滚过数回的敢战之士,其中很少有人畏惧,更没有什么不战而逃的念头。
也许是这支部队有着自身的骄傲,又或许是因为军官和谭锡泉在后面看着,顶在第一线的骑兵们,很多人纷纷开始下马,和敌人同样进行着搏命的打法。
在一片昏黄的火光照耀下,他们一见血就更加凶悍,丝毫不理会敌人的防御优势,狠狠地与其缠斗在一起,随着后面的同袍上前增援,先前被对方凿穿了一部分的防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他们都坚信,只要击溃眼前的这些贼人精锐,最后的结果仍然是他们原先想的那样,哪怕为此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不过,他们全都想错了!
在重步兵尽数加入战场,跟在后面的王卓,眼神泛出了凶光,率领着分批进攻的陷阵营士兵,身先士卒的冲了过来。
残酷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在官军前端的一小段防线里,重步兵们虽然出现了伤亡,也不能再打出攻敌不备的效果,但他们还是彻底的站稳了脚跟。
基于大多数官军都被重步兵不要命的打法拖住,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连山排海的陷阵营士兵们、源源不断的加入战场。
冲到阵前的王卓,芦叶枪旋即一刺,枪出如电,瞬间击杀了一人,只见他暴喝一声,将附在枪尖的尸体一甩,把旁边两名正艰难抵抗重步兵的官军砸倒,而后一杆扫倒一名想要从侧方攻击他的敌人。
王卓虽然拥有一柄宝剑,但他最精湛的却是枪术,一到战时,他仿佛就人枪合一,像是在使用自己的手脚般,当真可谓是如臂使指。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脑子里只剩下了杀敌这一个念头,如同一头嗜血猛兽的他,遇血就会变得狂暴,所到之处,无不是血肉横飞,甚至一杆子砸下去,便有两人同时被震得吐血而亡。
战场中的陷阵营士兵还好,估计对其勇猛已经司空见惯了,但附近的官军们都纷纷看呆了,有些被他打倒在地,却侥幸没死的,再也不敢爬起来。
由于陷阵营士兵穿的是普通盔甲,且他们才是白袍军真正的精锐,因此很快就悉数冲过来,加入了战场。
长枪如林,步步推进,退走的梓城降卒和团练,这时也从营内边路绕到了官军骑兵的后方,将其团团包围。
被周遭火光映得一片通红的战场,双方贴身的血战,开始迅速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状态,在两边都是寸步不让的情况下,战斗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这一切,只因谭锡泉正在苦等梓城的援军出现。
可战到了此时,身后除了那些不堪一击的贼人,并无他预期的援兵出现,谭锡泉不由仰天怒吼了一声。
亲眼目睹了贼军那名头目模样的人,正在不断击杀着自己的部下,再看到一具具尸体躺在地上,谭锡泉已是忍无可忍了,他仿佛听到了手中亮银枪的咆哮声,于是冲到阵前,与对方狠狠缠斗在一起。
随着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锵锵作响,战了十几回合也没能分出胜负,王卓知道自己遇到了劲敌,一个比陈怀忠更甚的劲敌!
双方士兵默契地将中央战场,让给这两名愈斗愈勇的猛将,尽管他们很想驻足观看此等难得一见的拼杀,但不断倒下的同袍、和刺鼻的血腥味都在提醒着他们,只要稍微有点松懈,对方就会恶狠狠的扑上来将自己杀死。
“真是一员无双猛将!”燕闵带着死伤了将近三十人的重步兵集结成型,武艺虽不出众,但也可圈可点的他仍留有些余力,时不时的往战场中央看上一眼,这时由衷的赞叹道,甚至还生出了一股冲动,想要换下王卓由他出战。
不过这也只是冲动而已,他深深的明白,一场战斗的胜负,有时取决于双方头领的生死,有时也不是,不过无论如何,一支骑兵,在大部分人都被迫下了战马与敌厮杀的情况下,还能算得上是骑兵吗?
现在,到了一举定乾坤的时候了!
而尚未出现的一个先锋营,就是白袍军决定战局的最终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