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从原本的敌人变成主人,身份上的变化,让陈怀忠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而且,先前还跟王卓拼死决斗了一场,现在却变成同僚了,也让他看上去有些拘谨。
显然,陈怀忠想要融入义军、并且取得信任,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与之不同的是,在陈怀忠改换门庭后,崔家跟白袍军却无形中多了一道联系。陈子云的态度,还有表现出的应变能力,让崔文涛最终小幅调整了对义军的既定策略。很快,撤下的宴席重新送上,悠扬的乐声再度奏响,先前没有喝尽兴的人,现在得以继续。
有侍女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来,低声对崔洪方耳语了几句。
“陈将军,先前我四弟兵败被俘,承蒙你的关照,心中感激。今日特地备上一份薄礼,以聊表心意。”这样说着,崔洪方轻拍了一下手掌。
很快,珍珠幕帘被掀开,一名俏丽温婉的及笄女子低着头走了进来。
这名女子身穿一袭翠色软缎锦衫,凝脂般的皓腕上戴着赤金缠丝手镯,纤细腰间,挂着白玉镂雕的荷花香囊,其面白如玉和隐约露出的恬静神态,让人只能联想到温婉如玉这么个词语。
“她是?”
被崔洪方弄了这么一出,骤然之下,让陈子云不由一愣。
仓促间,他还真没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位娇小少女,就是之前随口跟崔洪亮提及的那位!
见陈子云神色有异,崔洪方只当他是心中欢喜,介绍道:
“先前将军跟四弟提到,对六妹的侍女心怀仰慕。诺,这位就是将军朝思暮想的、三皇子都没能要走的佳人。为了从六妹那里讨要过来,我可没少费口舌。清婉,还不快见过陈将军?”
“将军万福!”
偷偷看了陈子云一眼,崔清婉软声细语,上前一步欠身见礼。
陈子云打量着这名俏丽的及笄少女,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没料到,自己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崔家竟然当真了!
“清扬婉兮,适我愿兮……”
心中默念了一句,不知为什么,陈子云似乎被这位恬静温婉的少女戳中了内心。
不过,眼下江州的局势未定,魏国的平叛大军估计已经发兵。对于能否度过接下来的危机,陈子云哪怕有预案,仍旧没有十足把握。若是现在接纳了这名女子,势必会让自己分心。何况,义军还有太多迫在眉睫的要务,实在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崔公子的心意,本将收下了。”
陈子云并没有否认自己的心迹,这番直率的表态,让崔家的高层心中暗喜。
赠侍女这步棋,似乎下对了。
不过,陈子云话锋一转,紧接道:
“只是,本将听闻贵府六小姐待她如同姐妹一般,仓促分别,只怕多有不舍。如今本将新克豫章,诸般事务繁忙。不若这样,且让她在崔家借住一段时日,以宽慰六小姐离别之情。等本将闲暇,再亲自登门将她接走,如何?”
“这……”
崔洪方闻言不由一愣,心中有些惊疑,回头求证似的看了看崔洪亮,拿不准陈子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侍女已经收下,看神情又的确中意,可为何不直接带走?
崔文涛也有些意外,但他不认为陈子云是怜惜崔清婉,想暂时让崔家帮忙“保护”她,而是认为陈子云顾忌名声。毕竟是刚刚打下豫章,白袍军大势初成,这个时候就接受世家赠送的侍女,免不了会让人对他产生一种沉溺酒色的印象。大概是想等这段风头过了、形势稳一些,再把人偷偷接走。
不过,这样也好。
崔文涛对崔琇莹还是很疼爱的,知道她跟崔清婉的感情。现在人暂时不用走了,也能让她开心不少。
“既如此,一切依将军所言。如果有需要,只需派人到崔府知会一声,我崔家立即安排车马,将她送到将军身旁。”
被人要了好几次,次次都被崔家回绝。没想到第一次被送出去,就遭遇这种情况。崔清婉低头退下的时候,忍不住再次偷看了陈子云一眼。
“…相貌确实尚佳,似乎…气度也挺不凡的……”
*
……
傍晚时从中门进入崔府,直至深夜才离开。尽管只呆了短短两三个时辰,但陈子云却从崔家这里收获良多,并且埋下了一根与世家门阀联系的线。
总有一天,他会用这根线,让世家阶层彻底抛弃魏国,转而接纳、支持他的义军。
抛开这些未来五日内、会陆续送达的物资,以及各种隐形的好处,陈子云还有一个收获:
手下多了一员猛将。
或许在训练士兵上暂时比不过王卓,让陈怀忠的价值大打折扣。可就算是单纯的勇武,那也是千金难得了。
返回军营后,陈子云立即招来了义军众高层,说明了部分跟崔家的交易,并当众委任了陈怀忠的职务。
陷阵营的副营统,充当王卓的副手。
一方面,多了这样的一位勇将带队,战时也能更好的鼓舞陷阵营士气;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说是为了就近监视。陈怀忠毕竟是崔家人,如果他日后对白袍军归属感强了,可以酌情用他。但至少现在,陈子云是绝不会放任他单独坐镇一方的。
为了更加保险,陈子云还特意叮嘱了段木三留意他的表现。
陈怀忠大概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不可能被信任,言行举止显得非常踏实。跟新同僚打了招呼后便安安稳稳坐在一边,多听多看少说话。
跟崔家暗暗达成一定程度的默契,好处是巨大的。
随着崔家的意思通过无数渠道,传达到了豫章的方方面面,一夜之间,豫章城内的混乱就好转许多,零星不断的小股袭击和抵抗,也迅速平息。
第二天下午不到,陈子云的白袍军就提前达成了预定目标,真正接管了豫章全城。
各项事务,随即全面展开。
对中小世家和贵族的清理、对豫章府库钱粮的瓜分、逐渐开放封闭的城门、让豫章百姓恢复谋生途径,招降、筛选投降的官军士卒,补充战损的军力……
每一件事,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去主持。
如果还是只有陈子云和李智贤,面对这么多事情绝对会被累垮,用半个月时间也理不清头绪。但吴崇甫的加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倒不是说吴崇甫本人的能力有多么逆天,他固然是一名出色的谋士,但也还不至于一人就能完成十个陈子云才能做完的活。真正发挥了大用的,是他在豫章经营的人脉。
上到贵族世家、中到刺史府的低级官吏、下到一批不得志的落魄士子,吴崇甫都认识。并曾利用自己刺史幕僚的身份,帮过他们不少忙,结下了不少人情。
先前下狱,也就是赵迁翰亲自表态要拿他开刀,否则换任何人想对付他,吴崇甫的那些人脉,都能发挥不少能量。
而现在,在吴崇甫公开投靠陈子云后,利用先前结下的这些人脉和信任,顺利拉拢到了一批人才。
这些人普遍有几个共同点,能力不错,又没什么背景,家境也一般。
在陈子云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允诺了足够的好处后,这些落魄的小贵族和士子、刺史府被排挤的小官小吏们,改头换面,开始偷偷为义军效力。
有了他们的加入,再加上李智贤和吴崇甫的坐镇,义军在内政方面的短板,可以说得到了极大的弥补。
随着义军各项事宜进入到了高速推动的阶段,那些从贵族世家抄来的财物,成功跟宏海、盛阳等商队接上头,开始陆续变卖。
豫章府库的钱财和粮食,也已经跟鸿帮及其他势力完成瓜分。
义军这边分到了数百万两白银和其他大量的贵重物品,还有多达十几万石的粮食。算上从崔家那里接受的财富和粮食,义军手中的储备,骤然间涨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招降官军士卒的事,在薛田的一力推动下同样有了进展。
除却一开始就跟随他造反的近两百名官军外,这几日下来,随着义军的宣传,还有薛田的亲自拉拢,已经陆续有七八百名官军愿意加入白袍军。
这些官军大多都是孤身一人没有牵挂、或者亲属不在豫章城内的。就算白袍军造反失败,朝廷清算时他们也没有家人可以连累。
这批降兵的加入,极大弥补了白袍军在攻城中的战力损失。
当然,因为是才加入,他们的忠心同样是需要时间检验的,而且陈子云很怀疑,这里面会有世家和刺史府安插的奸细。只有经过反复审查的,才会补充进先锋营中,其他的暂且跟着义军训练,等扩军后分散打进新建的部队,让他们帮忙带新兵。
这些事忙的差不多后,初步消化了战果的白袍军,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