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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俺说,天将军何必那么麻烦。”
王卓从他老师傅讲的故事里,想到了其中的某段情节跟眼下很像,忍不住卖弄道:
“直接先发制人将他们铲除就是了。设宴邀请燕复等人,届时暗藏一百刀斧手,天将军掷杯为号……”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陈子云被王卓这番话逗乐了。
燕复岂会有那么难傻,就算来赴宴,护卫也绝对不会少带,怎么可能给义军可乘之机。何况,鸿帮的性质比较特殊,很多部下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跟三象门之流的势力不一样。要是后者,杀了他们首领,陈子云可以很轻易的吞并收编其残部,但鸿帮的那些人多半是要死磕到底的。
真要动手,也得等义军的大批士兵养好伤、又安抚了崔家才行。
“如此,今日最后一件事。地将军、王卓,麻烦你二人陪我跑一趟,去拜访一下崔家。”
陈子云轻描淡写地说出了此次会议的最后事项。
不出意外的,这句话在义军高层中引发了激烈的影响和反对。大概担心自己理解出错,王傀确认道:“只有我们三人?”
陈子云点了点头:“既是拜访,自然不能人多,三人足矣。”
“属下反对!”
李智贤等人一起出列,崔家跟义军可谓势同水火,是不死不休的大敌。
陈子云孤身登门,岂不是羊入虎口?要是直接被对方拿下,甚至当场杀了该如何是好?
“若需要使者,随便派一名死士即可,何劳将军亲身犯险。”
“对啊,俺也这么认为。”
王傀、王卓两人也都强烈反对,特别是王卓,就算他对自己的武艺再自信,也不认为能在数以千计的崔家人围攻下,护得陈子云周全。
“诸位尽管放心,崔家绝对不敢乱来。”
陈子云保证了一句后,见众人还有异议,随即道:
“当然,必要的威慑还是要有的。崔家的反应本将虽然有预料,但保不齐有其他人昏了头,做出什么不愉快的举动。伍忠,待会你带上陷阵营现在能调集的所有兵力,把工匠营的抛石机和床弩也运到崔府外,然后再把本将的拜帖送进去。”
大军压境,威慑之后再登门拜访吗?
虽然仍旧有些担心,但这一次,反对的声音倒没那么激烈了。崔家除非是疯了,否则应该不会轻易地选择玉石俱焚。
而且,众人对陈子云的判断也有信心。从起兵以来,他做出的任何决定事后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若是崔家的人主动攻击咱们怎么办?”
伍忠问了一件很可能发生的事。
陈子云想了想,吩咐道:“义军不要主动攻击。倘若对方敢动手,那你也不要客气,给本将狠狠打回去。只有一点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能踏进崔府一步,否则以重罪论处!”
“属下明白!”
伍忠领命,随即下去调兵。
在走出大帐的那一刻,他就暗暗下定了决心,倘若崔府里面真有什么异动,那自己就立即率大军杀进崔府救援。
………
*
“白袍贼军有动作!”
“快去向四公子禀报,大批贼军正在朝崔府前进。”
“贼军的抛石机也出动了!”
崔家一直没有放松对白袍军和鸿帮的警惕。陷阵营才刚大举调动,崔府的侦骑、和了望台上的私兵立即有了反应,犹如炸窝一般,迅速将消息传开。
随着警钟敲响,大批家将私兵拿上兵器装备,开始集结准备迎敌。崔家的高层本来正在跟庞家、鲁家的人商议城内情况,接到消息后顿时脸色大变。
在崔洪亮的带头下,几乎所有男子都换上了盔甲、拿上刀剑,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女眷则全部退到内院,准备了一壶壶的毒酒,真到了最后一刻,宁可服毒自尽,也不会落入贼人手中受到屈辱。
带着懊悔、自责和绝望,崔文涛脸色肃然,在崔家祠堂中给先祖们上了香,祈求先祖的庇佑。
就在进来之前,他已经命人开启家族的地下密室,并且把最精锐的一批家将调派了进去。那里面,有一批魏国严禁持有的强弩、步军重甲、以及其他各种军用器械和图纸。
“若早知道贼人强悍……唉,此刻后悔也是无用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崔文涛知道,以崔家现在的实力,只要贼军不惜代价倾尽全力进攻,是一定能攻破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在豫章扎根了百余年的崔家,或许就要走到它的最后一天了。
除了崔文涛外,汇集到这里的庞家、鲁家,还有刺史赵迁翰等派系的大员,也都在暗暗祈祷。
“贼军在正门列队!”
“携带了二十余架抛石机!”
“快去请示家主,是否要抢先进攻,摧毁贼人的抛石机?”
更多的消息飞快传来,白袍军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快。经历了北城门的一场血战后,打胜并且存活下来的陷阵营士兵,迎来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蜕变。虽然时间尚短,蜕变的效果还不明显,但身上已经明显多了一股先前不曾具有的气质。
在崔府做好防御准备的同时,陷阵营的士兵也已经摆好阵列,就在崔府正门的百步开外。
放到以前,陷阵营是绝对达不到这个集结速度的。
随着肃杀和紧张的气氛弥漫开,又一场大战仿佛一触即发。两边数以千计的战力,隔着崔府的大门对峙着。
亏得崔府外的大街足够宽阔,不然阵势还摆不开。
义军这边已经提前得到吩咐,只守不攻,所以阵形看上去是稳若泰山,士兵们也很平静。
崔府内的私兵们可就没这么从容了,他们本就是战争的失败者,此刻贼军的精锐压到门外,心中各种浮想联翩,很多人都在叫嚷着要先发制人。
否则的话,等贼人的一台台抛石机轰击起来,己方有多少人都不够砸的。
“不可!”
匆匆赶来、登上了了望台的崔洪亮,和其他几个世家的家将,看完了义军在外面的阵列,不约而同的制止了手下。
“你们注意到没有?”
崔洪亮碰了碰身边鲁家的家将,又看了看身体仍旧有些虚浮、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崔洪方,略带不解的问了出来。
“的确有些奇怪。”
崔洪方虽然是个文官,但先前能统领各大世家的私兵,足以说明他在军务上的造诣。只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了义军的布置。不仅阵列是一种偏于防守的方阵,还架设了一排拒马。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进攻啊!
鉴于贼军的狡猾,吃过亏的崔洪方一时间也不敢下结论,脑中飞快转过无数念头。比如贼军只是在威慑,暂时没有打算进攻;又或者是在正门吸引他们的注意,另有部队从其他方向推翻围墙杀入……
但是,崔家在其他方向的了望台,并没有传来警讯。
崔洪亮也很奇怪,拿不准对面贼人的意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贼人不进攻那自然最好,己方也乐得拖下去,没人想主动杀出去刺激对方。
“有贼人过来了!”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响起。
崔洪亮等人心中一凛,纷纷放眼望了过去。不过,贼人并非是要大举进攻,而是只有一人空着手过来,看上去更像是使者。
“莫非是来下战书的?”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讨论着对方的来意。
鲁家的家将猜测,此人是想骗开崔府大门,好趁机进攻。但这个一看就不靠谱的想法,立即被崔洪方否定。且不论是否有那个可行性,单说贼军有那么多的抛石机,根本就用不着。一块块巨石砸下来,城门都能砸坏,区区崔府的大门,难不成还能比包铁的城门更坚固?
“去看看再说!”
犹豫了片刻,崔洪方率先走了下去。
崔洪亮也很想知道,陈子云又要耍什么花招,于是紧随着跟上。
出乎他们预料的是,那名贼军派来的使者并没有任何异动,就是简单的从门缝中递进来一封拜帖,然后就在崔家私兵如临大敌的戒备中,从容的离开了。
拜帖是官场上小官小吏常用的那种宴帖,放到平日里,这样的拜帖就算送进崔家门房,多半也会被弃置一旁,根本没人会多看一眼。但此刻,崔家的大公子崔洪方、四公子崔洪亮,以及闻讯赶来的一众世家高层,却在争相传阅这封普通的拜帖。
“久闻豫章崔家庄园雅致,欲于傍晚登门观赏,还望成全。”
落款是,天将军陈子云!
如果是豫章的其他世家贵族,想要来拜访崔府,措辞哪个不是委婉至极,最后还要加上一句,若是崔府不便就作罢。但陈子云这封拜帖,虽然说是请求,但实际上却更像是通知和命令,压根就没有询问主人是否方便,就直接约定了时间。
上次三皇子代天巡狩,拜访崔家的时候也没敢这么直接。
但是,崔洪方也好、崔洪亮也罢,包括崔家的一众高层,却没有一个人为此而震怒的,反倒是一个个迷惑中带着希翼,还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短短一句话的拜帖,透出的信息太重要了。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贼首似乎没有要攻打崔府的意思,反而看上去有示好之意。
哪怕这个态度放在平日里看上去有些狂妄,但作为眼前的胜利者,对方的确有这个资格。又或者说,如果陈子云把态度放低了,他们反而会怀疑其中有诈。
“登门拜访……”
崔文涛闭目思索片刻,紧皱了几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来人,吩咐下去,傍晚开宴,以最高的规格准备接待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