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该怎么救?!”姹紫泪眼婆娑道。
她如今一个人,虽然修为大增,身后又有百万兵将,可那又能如何,若贸然攻上神界,只会惹得六界生灵涂炭。
她虽不是好人,但也不想做这个恶人。
生灵涂炭的后果她承受不起。
“你……不想救吗?”凤翊梧迟疑道。
“救,如何不救……”哭声渐渐止息,姹紫双手撑地,慢慢起身,抬袖抹泪道:“只是这天下……”又将会面临另一场浩劫。
她不是神,也不想做神,但有些事她却不能不做。
“你还在为天下考虑?”凤翊梧起身,怒目而视道:“我原以为你知晓了前因后果定会为尊上报仇,将他救出来,却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天下大义要它又有何用,在他们神界的人眼中,你永远只是一个妖魔,甚至连那些被你所保护的凡人,得知你的身份之后,也只会称你为妖魔。你以为,在你的尊称后面加个神字,你就真的是神了。”
顿了顿,许是说话太急,凤翊梧俊俏的面上已是一片通红,他继续道:“不是,你永远都不会是他们口中的神,相反你只是他们口中那个人人都能喊打喊杀的妖魔。既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能试图推翻神界,重新拥立天地共主,为何不试着找一位明君来继承天帝之位,让这六界永无战乱。”
话落,凤翊梧气恼的一掌拍在身旁的一颗大树上,自言自语道:“如今的天帝,昏庸无道,只会凭借自己的一己之私而降罪与他人,若不是我能力不够,我恐是早已上九重天将玄矶的头颅斩下,以告慰我凤凰一族先辈的在天之灵。”
凤翊梧的一番话直叫姹紫目瞪口呆,连哭也忘了。
“你……”静默许久,姹紫终是忍不住道:“当真就如此痛恨神界之人。”
“为何不恨。”凤翊梧咬牙道:“玄矶为坐稳他的天帝之位,四万年前与朱雀一族联手陷害我凤凰一族。害的我凤凰族人尽数惨死他们神界的刀剑之下,当年若不是我父君倾尽全力护我,我怕早已在还未出神界之时,就与我父君死在了一处。也幸得尊上及时赶来搭救,我才能苟且偷生至今。”
这么多年,他之所以对寂夜忠心耿耿,大多还是感念他当初的救命之恩。
“所以,你是因为寂夜救了你,所以才……”才对他这么忠心的吗?
最后的话,姹紫不知该用什么话来表明心境。
寂夜只是救凤翊梧一命,便值得他用一生相守,那她呢!寂夜对她又何止只有救命之恩。
紫眸暗了暗,悲伤掩去,姹紫道:“我又何尝不想救他……”
在得知寂夜的情意之后,她的心里便一直满怀愧疚。
原来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在误会他。
她以为,寂夜之所以接近她,只不过是想要借住她彼岸花神的身份而一统六界,却没想到,寂夜却是早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天各一方,真相虽已知晓,但其中残忍程度远比在她身上刺上一百个窟窿还要让她痛心。
她终究是晚了一步,没有来得及在他闭眼之前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凤翊梧,你不懂,我若贸然挑起这场祸乱,只会成为这六界之中的恶人。”
“那你就忍心让六界众生饱受苦楚吗?”凤翊梧跪地道:“阿紫姑娘,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我妖魔二界的臣民想想,你如今为三界至尊,难道就不应该为他们寻一条后路吗?”
魔界的风雪愈发严重,如此下去,谁又能知晓魔界臣民能熬到几时。
到时,妖魔二界暴乱,争相逃出妖魔界去惊扰凡人,那又何尝不是另一场神魔大战。
“让我想想罢。”姹紫丢下凤翊梧,举步向前,朝着小路尽头飘来的香气寻去。
小路的尽头,是一方桃林,花落满地,花雨漫天。
暖阳洒下,让人不觉迷恋。
芳香四溢,美如画卷。
姹紫伸手接过随风飘落的桃花花瓣,放至鼻尖闻了闻,轻声夸道:“好香啊。”
“这是尊上他为你亲手栽种的桃林。”凤翊梧的声音传来,青涩中带着生疏,仿佛刚才那个还在跟她示弱的少年已经长大,一言一行,都有了自己的规律。
“嗯?”姹紫愕然回头。
只见漫天花雨纷飞之下,一道红色身影翩然而至,面容俊俏,气宇轩昂。
“当年尊上为你栽种这片桃林的时候,我也在场。”凤翊梧别过视线,不适的道:“莫说这片桃林,只要是这方天地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为你亲手栽种……”
凤翊梧指了指桃林尽头的那座竹屋,道:“看见那座竹屋了吗?那也是尊上为你盖的,为了将这里弄成你喜欢的样子,给你一个惊喜,他七日七夜不曾休眠,跑遍四海八荒,为你寻来这些东西……”
“七日七夜都不曾休眠吗?”姹紫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何德何能。”
“阿紫姑娘,难道你就真的不曾对尊上心生欢喜吗。他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你就一点感动都没有吗?”凤翊梧牵着姹紫走到桃林中心停下,指着枝上花影交错的树枝道:“你看看,这些树都是他的法力在维持着生机,所以,这里,一年到头,四季花开不败,只有春日暖阳,连天阴下雨都没有。”他又指着天边的那一抹光亮道:“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无白昼黑夜之分吗?因为这里,是尊上从我身上取的凤凰神火……”
一字字,一句句,都好似一把锋利的剑刃,一点一点的插入她那已经失了心的心口,直叫她痛不欲生。
姹紫脸色虚白的后退两步,看着寂夜亲手为她布置的这方天地,心口突然被疼痛爬满。
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只是那份感动来自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晓。
“够了……”姹紫喝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让我静一静。”
凤翊梧抬眼看了看她突变的神色,知晓再说下去也是徒添悲伤,便道:“是。”
抬袖将一道法诀打入姹紫的神识之中道:“这是进出桃林的法诀,若是觉得魔界外头冷,你以后便住在此地罢,若是尊上知晓你在此处,说不定也会开心的。”
说完,他袖袍一扬,转身出了这方天地。
微风徐来,花草皆动,头顶枝丫摇曳,花影婆娑。
落了几片花瓣至头顶,姹紫伸手捏过,凑近鼻端闻了闻,有些许失神。
她择了棵大树坐下,背倚着树,慵懒的靠坐在桃树下,静享头顶那不瘟不火的阳光。
“我为他种一片梅林,你却为我开辟了一方天地,种了这一片桃林。”姹紫闭眼喃喃自语道:“都道是痴心错付,可是我连痴心是什么都不懂。爱我的人,以命相赔,我爱的人,以命相挟。”
她若是能早点看透这一点,恐怕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长长的眼睫轻颤,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绝美的容颜之上,好似一副生了倦意的美人图。
“寂夜,你说,我是不是错了。”错在初遇他时,没有将痴心付之,错在南屿城时,不敢言明真相。
她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反思,在彼岸花海中那片只有彼岸花摇曳声响的星空下,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她一直都在问着自己,是不是错了。
可问到最后,却是连她自己都不懂了。
就像这段时日以来,虽然没有人提起,可是她自己却能真实感受到,她的一言一行与曾经的寂夜是如此相似。
他不在了,她却活成了他曾经的样子。
苦涩溢满嘴角,她轻笑两声,抬袖一拂,铺满花瓣的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两坛酒。
她捞起一坛,揭开封盖,仰头灌下,道:“冥王哥哥,寂夜,你们真的好狠……”
等到半坛酒下肚,她的眼前已是一片花白,她垂着脑袋,抱着那坛酒道:“冥王哥哥,寂夜,你们为什么要丢下我,你们知不知道阿紫好难受……”
轻轻的抽泣声响起,她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莹白如玉的脸上因着醉意而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她伸手在虚空中抓了抓,好似抓到了什么,凑近鼻端一闻,是一股淡淡的冷香气息,“好香呀!”
她咧嘴一笑,宛若孩童。“冥王哥哥,是你回来了吗?”说着,她又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不是冥王哥哥,冥王哥哥从来都不爱穿白衣,你应该是寂夜,是寂夜是不是……”
她放开被自己拽住的那片衣摆,仰头又喝了一大口,暗自摇头自语道:“嗯,我一定是喝醉了,寂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呀!他明明……”
想了想,脑中一片混乱,想了半天也没理清头绪,干脆仰头将坛中的酒一口气喝完,醉眼朦胧道:“果然还是酒好,醉了,就能见到你和冥王哥哥了。”
说得正尽兴,她忽而又掩面痛哭,像极了幼稚孩童寻不到回家时的神情。
“……”
她忽然清醒过来,似想到了什么,不由放声大哭道:“冥王哥哥,寂夜,你们真的好狠,将我一人独留这世上,受万年离别之苦……”
“为什么就不能带我一起走,为什么偏要将我留下,却把什么都交给我,你们知不知道,阿紫好苦……”
声似喃喃低语,一字一句都落入她身前的那道白色身影耳中。
白色身影闻言晃了晃,想伸手去触那张熟悉的脸,却是伸了半天,也没有勇气去够。
“阿紫……”他轻轻唤了一声,清冷的声线落在桃树下那正在喃喃自语的女子耳中。
姹紫朦胧抬眼,循着光线看向面前的人,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半晌,才似确定的咧嘴一笑,醉醺醺道:“寂夜……我知道你,你是寂夜对不对……”
她将酒坛放在地面,踉踉跄跄的起身,睁着那双已经看事模糊的紫眸靠近那道白色身影,一个猛扑,扑了上去。
冷香扑鼻,姹紫不自在地打了个喷嚏,道:“怎的,在玉山之巅呆了三万年,你的身上竟也有了这股香味,真是难闻。”她厌恶的抹了抹鼻子道:“以后若是没有我的允许,身上不准再留这种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