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花主,昨夜魔界的凤护法便传音给我说了今日之事。”炼辞起身,正色道:“听闻今日乃是花主一统冥妖魔三界的大日子,臣等又岂能不来为花主助威。”
“嗯。”姹紫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殿中那些仍面带错愕之色看着自己的妖魔群臣道:“既是如此,你们可有异议。”
“这……”
妖魔二界的群臣口观鼻,鼻观耳,默了半晌,终是齐声道:“臣等见过花主……”
“这便是同意了?”姹紫挑眉道。
“既是花主为尊,臣等不敢造次。”有年纪稍大的老臣道。
“好,”姹紫起身道:“那便选个吉日,举行继任之礼罢。”
殿外寒风萧瑟,大雪纷飞,看来又是一场大雪将至。
姹紫拂袖道:“尊号便交由你们定夺。”她看向凤翊梧道:“凤护法,我冥界十城城主入住之事便交给你了。”
“是。”凤翊梧道:“花主,既是我三界一统之大典,定是不能草率,请问花主对袍服可有什么要求。”
姹紫回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变脸道:“只要不是红色,白色,其它的什么颜色都行……”
宛如一个三岁孩童的无理要求。
凤翊梧不明所以的看了姹紫一眼,心底大抵明白了几分,便道:“是,臣已知晓。”
“都退下罢,等将日子选好了再择人告诉本花主。”姹紫疲惫的揉了揉额心,因一夜未眠好似生了几分疲惫之感。
“是……花主,臣等告退。”
满殿群臣躬身作揖一礼之后,方才转身退下。
“花主……那我们呢!”炼辞看了眼渐渐变得空荡的落雨殿。
“右护法会安排你们的住处的,你们且跟他去罢,”姹紫走下台阶道。
“是。”炼辞见姹紫脸色不是很好,便也不再多加打扰,吩咐过怡安之后,便领着其余九城城主随着凤翊梧走了。
殿内顿时一片空阔,寒风袭来,纱帽漫天飞舞。
姹紫斜躺在美人榻上,窈窕身姿尽显,仿若一副静卧美人图,风过无声,却是落地有痕。
怡安退至殿门外,看着屋檐下那垂落下来的冰锥,半似懵懂的伸手,却轻易够到了那根冰锥,“也没什么啊。”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为何花主昨日见这东西会是那般欣喜……”
兀自惆怅的坐在铺满白雪的台阶上,用术法击落一根冰锥,握入手中,他顿时打了个寒颤,将那冰锥扔入了厚厚的雪地里,喃喃道:“好冷。”
入夜,天寒地冻,本是冰雪覆盖的魔界变得比白日好似又冷了些许。
哪怕是落雨殿中有不少暖玉为姹紫取暖,她也觉寒冷。又似是冷的不是人,而是那已经空了的心口。
“花主,可睡了。”
姹紫在殿中冻得睡不着,忽闻殿外响起凤翊梧的声音。
“没有,进来。”姹紫以被裹身,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凤翊梧进来,看到这个样子的她,顿时就笑出了声。
“花主,你这样子也太夸张了罢……”凤翊梧轻声笑道:“你不是有尊上送的凤羽衣护体吗?怎么还会觉得这般冷。”
姹紫打着哆嗦睨了他一眼,不轻不重道:“凤羽衣在三万年前的伏魔柱早就被天雷劈成了碎片。”
“哦……”凤翊梧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我还以为花主你那时没有穿在身上了。”
“嗯。”姹紫轻轻应了一声,问道:“何事寻我。”
凤翊梧立即憨笑道:“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来看看花主你休息了没有。”
毕竟如今的魔界早已不似三万年前那般,还能让人觉得暖和。
如今的魔界,宛如一座用冰雪雕刻的城池,冰雪覆盖之下,又岂有暖意。
“你没看到吗?我很冷。”姹紫哆嗦道。
自彼岸花海中冲破封印归来之后,她便一直觉得自己很冷,哪怕只是身处冥界,也都会让她觉得寒凉入骨,一寸一寸将她冰封。
“既是冷,那不如我带花主你去一个地方。”凤翊梧眨了眨眼,道。
“哪里!”姹紫狐疑地看了过来。
“去了你就知道了。”
还不等姹紫放下被褥起身,凤翊梧就已启用了空间之力,打开了尘封在雨落殿多时的那道虚空之门。
红色袖袍一拂,一道红色残影飘过,等姹紫再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与魔界半点不相关的地方。
“这是哪里?”她的双脚才刚落地,便觉一阵暖风扑来,夹着淡淡花香,很是好闻。
春日暖阳,花雨飘絮,鸟啼清脆,水声潺潺。
所有外界都不曾见过的美景,在这里却是都有,宛如身处云巅之上,只一闭眼,便可感知周身空气流动的声音。
“这……”凤翊梧默了默,道:“你还记得三万年前,你曾身受重伤,口不能言,眼不能看的事吗?”
姹紫点头,顺手扔掉还裹在自己的被褥,道:“记得。”
那时的她因重伤,还曾与凤翊梧相处了一个月之久。
现在想来,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还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时,你住的就是这里。”凤翊梧指了指前方的桃林,道:“你跟我来。”
青石小路,蜿蜒曲折,路旁花草丛生,在暖阳的照射下,肆意生长,花开遍地。
“你是说那一个月我住的就是这里?!”姹紫疑惑道:“可是我记得魔界并没有这个地方啊。”
若是有,寂夜早就带她来了,她又怎么会等到今日。
“那是因为,你第一次来时说了句这里很冷,所以……”凤翊梧抬头,仰望头顶那片蔚蓝天空道:“所以尊上才会为你开辟了这方天地。”
“什么……”还在花草间穿梭,追逐蝴蝶的姹紫闻言一愣,惊在了当场。
竟只是因为她的一句不喜,便特意为她开辟了这一方广阔天地。
“你那时眼盲,定是不知晓尊上为你做的这一切罢。”凤翊梧忽然长叹一声道:“阿紫姑娘,虽然不知你对尊上情意如何,但尊上他却是满心都是你。”
姹紫不由想起,尚在病中的那一个月,凤翊梧日日想要拖她来外面走走,可她却因为见不得阳光而一直窝在了房中,不愿出来。
兀自抬步,凤翊梧双手负在身后,气宇轩昂的眉眼之间突然多了几分愁容,他忽而回头,看着姹紫道:“你可知,尊上他为了你放弃了什么?”
“什么意思?!”姹紫怔愣良久,才从花草中抽出双脚,重新走在了那条小路上。
凤翊梧所说的这一切,她从未听闻,也半点不知,所以听他此刻突然说起,她空荡荡的心口像是忽然起了涟漪,汹涌澎湃,似要将那颗已经剜掉了的心再剜一次。
“你可能不知罢,尊上随你去南屿那次,其实早就派我前去做了部署,本想借你的力量释放魔帝出封印。”默了默,凤眼眼尾突然下垂,好似失了精神,只听他无精打采道:“可他最后为了你,却还是放弃了……”
“还没等到魔帝出封印,他便将我遣回了魔界,并说释放魔帝一事不可再提。就算是洛安以凡人的命要挟你时,尊上他所想的也是护你一命……”将其中缘由缓缓道来,凤翊梧心中被压抑了许久的大石头才终于放下。
“他……”姹紫止步,嘴唇轻颤道:“当时竟是这样想的吗?”
她那时还以为,寂夜之所以接近她,只不过是想利用她,所以她才会践踏他的真心,所以才会在洛安出现之时,义无反顾的选择跟他去了神界。
悔恨在心中蔓延,姹紫捂住空荡荡地心口,突觉难以承受那股游荡在骨子里的疼痛。
墨离为了她,甘入百世轮回,换她重生一世。
而寂夜为了救她,也是以命相护。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时的寂夜从未对她做过什么,但凡是她有所要求,他都是一一答应。
真相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姹紫眼角泪痕纵横交错,虽是没有哭出声音,但那痛苦的表情远比她放声大哭的时候还要狰狞。
“嗯。”凤翊梧头也不回,仿佛没有察觉身后姹紫的异样,继续道:“你知道吗?我跟在尊上身侧万年之久,可也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上过心。”
“尊上的性子,虽是孤傲,邪魅的紧,但他的人却是极好的,哪怕外界都传他冷血嗜杀,我也从未见他错杀过任何一个好人。”
若不是寂夜当年出手救他,他恐怕早已成了神界中人的刀下亡魂,而他们凤凰一族,也会彻底绝种于世。
心酸泛滥,凤翊梧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道:“像尊上那么好的人,你实在不应该误解他。”
转过身,却发现姹紫不知何时早已蹲坐在地,泣不成声。
额心彼岸花印忽明忽暗,一双紫眸潋滟,波光转动,却是泪眼朦胧,好不凄楚。
“你……怎么了?”似是没有想到姹紫的反应会这么大,凤翊梧又往回走了几步。
“我……”姹紫张嘴,哽咽道:“好……恨我……自己……”
自以为的自作聪明,换来的却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而且还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两个人。
“你……”凤翊梧沉吟道:“其实心里还是有尊上的罢。”
若不是心中有他的位置,又怎会连哭都这般撕心裂肺。
那应该是后悔到极致了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生来便不知情爱,又怎会知道自己心中是不是有寂夜的位置。
当初之所以跟着洛安上九重天,不过是那一丝心绞痛让她日夜难安,脑中总会不时的闪过那道白衣身影,所以她才会想去探个究竟。
却不料,一入神界深似海,缘由没有探明白不说。反倒被人摆了一局,跳进了洛安为她所编织的情网里,逃脱不得。
“你看起来很难过。”凤翊梧摇了摇头,蹲下身,抬袖为姹紫抹泪道:“事到如今,你哭还有什么用,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尊上如今被封印于玉山之巅,不能出来,你若是有心,应当想办法救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