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愿听一听民女的故事?”
闻声不管什么尊卑贵贱,她如今是孤家寡人一个,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怕的呢!
除了心中仍有遗憾……
她直接跑腿坐在殿中间,单手撑着下巴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悠闲。
宣武帝忽略她姿态,故人之女有苦难诉说,听一听又何妨。况且他也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吧,朕听听。”
闻声席地而坐,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讲述着十几年前的恩怨……
闻声当年也是名动江南的美人,父亲又是门生满天下的太师,上门求亲自然是络绎不绝。
一开始闻太师不过想多留她两年,想着留到十八,再后来挑夫婿挑花了眼,看谁都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夫婿是闻声自己挑的。
一个俗套的故事。
富家小姐与穷书生。
闻太师和夫人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也耐不住闻声的苦苦哀求。
千挑万选最后嫁了个穷小子,那年天云镇多少人看了笑话。
闻太师虽有不满,但是更希望女儿幸福。在闻声的软磨硬泡之下也接受了新婿。
满朝门生随意有人提携一下那小子总不会让小闺女跟着他吃苦。
当年宣武帝也是见过那新婿的。长得翩翩公子,谈吐非凡,虽然出身贫寒但是身上有一股韧劲。
成亲两年蜜里调油,闻声曾经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没想到父亲突然暴毙打碎了安逸。没多久母亲也跟着病逝。
偌大闻家只剩闻声一个人守着门楣。闻声丈夫对她不离不弃,在她人生最低落的时候一直陪着她。
她曾经以为自己还有幸福,没想到却是黑暗降临的前幕。
一夜之间闻声七十多口人一夜丧命。对她无微不至的丈夫揭开面具露出獠牙。
他以他们儿子性命做要挟逼她交出先帝遗诏。
可她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丈夫将他囚禁折磨,他抱走了儿子,自此骨肉分离。
闻声用了三年的时间才逃出魔爪,为了报仇她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鬼一样的东西。
她用毒毒死了所有欺负过她和闻家的人。
她虽然报了仇,却再也不是以前无忧无虑的闻家三小姐了。她的一生都毁了。
是她引狼入室害死了闻家上下,她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闻声:“您说我这一生是不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宣武帝半晌无言,终究叹了一口气。命运弄人,世事难料。
闻太师为人迂腐却忠君。不然当年七皇弟逼宫之时也不会舍命救下先皇。
不过先帝遗诏一事他却不知。
“你说他们谋害你们一家是为了先帝遗诏?先帝何时下过遗诏?”
七王爷逼宫死于宫门前,先帝怒急攻心,虽被闻太师救下但不过半载就因病驾崩。
驾崩前于三公九卿面前传位宣武帝。
何须遗诏这种东西!
闻声自嘲:“闻家若真有这种东西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往日种种,不过一群贪图皇位的小人谋划。
宣武帝气得眼睛通红,他俯于案间,怒气不止,“这帮混账!朕一定不会放过他!”
“七王爷余党。痴想妄想的家伙只配下地狱哈哈哈!”闻声仰天长啸,“他们都死了,死相极惨哈哈哈!”
“爹娘、阿姐,我替你们报仇了!”
宣武帝觉得亏欠闻家良多。当年先帝却实无遗诏留下。
“你今日进宫为何,只要朕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闻声从地上爬起来跪拜宣武帝:“闻声无意留念人间,只可怜我儿生死不明。我怨怼他父亲害我一生,终是稚子无错,我想请陛下替我寻子。”
“无论生死,总归全了我们一世母子情。”
宣武帝应了,“你交你儿子的体貌特征告诉朕,朕一定全力寻找。”
“多谢陛下!”
闻声为报血海深仇已经用尽毕生精力,尤其当年为了学毒把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毒人。以她一己之力茫茫然人海寻人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天下之主下旨,总归是比她来得快一些的。
希望她还有等到的那一天。
闻声推门而出,耀眼的阳光让她不适,她抬手微微遮住阳光,整个人有些恍惚,不自觉想要抓住眼前的光束。
但只抓到了一手空。
闻声勾勾嘴角,她什么都抓不住。
“三娘,你饿了吗?”
小小的女音从耳畔传来,闻声侧目就看见大殿门槛上抱膝坐着一个粉衣女儿,歪着头专注地看着她。
“要吃东西吗?御膳房我很熟的。”
闻声背着光,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她低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姜宁卿瞥了一眼裴佑锦,“哦,裴夫子欠我一顿桂花糕,我在这里讨债的。”
莫名其妙欠了人家桂花糕的裴佑锦:“……”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担心宣武帝和闻声死赖在这不肯走。
闻声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一圈,青春年少,很好。只是不知道年少情深几分真假,又能走到几时。
闻声:“你为何要请我吃东西,你不欠我什么。”
姜宁卿摇头,“欠的,欠的。欠了桂花糕,四喜丸子,酱肘子……而且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吃点东西可能就会开心了。”
“那再加一道冰牛乳如何?”
闻声没出声,也不知道是拒绝了还是再思考。
就在姜宁卿以为她要拒绝之时才见闻声缓缓点头,“我饿了,把你说的这些都请一遍吧。”
闻声发现眼前这姑娘长得挺好,每次见到她就很有食欲,也算是秀色可餐吧。
姜宁卿一乐,直接跳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就扯着闻声往御膳房的方向跑。
“我就知道三娘子不是坏人!你明明是来找陛下帮忙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动手杀人,他们太狭隘了!”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截胡宁王的晚饭,这家伙的伙食特别好!”
姜宁卿嗷嗷叫的声音逐渐减小,不知为何众人心中的焦躁也减少了几分。
裴佑锦不自觉嘴角挂上笑意,整个人也柔和起来。
正准备告退离开,便见魏公公神色不明地走到他面前。
魏公公:“陛下有请。”
裴佑锦:“可知何事?”
魏公公摇头,“不知,但陛下好像心情不太好,将军小心莫要惹了陛下不快。”
裴佑锦心中有数,“多谢公公提醒。”
宣武帝似乎是等急了,不耐烦的声音从殿中传出:“裴卿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