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明哲回头,庭风一个箭步踏出,越过栏杆,向明哲袭来。两旁的弟子赶紧让道,生怕误伤自己。连韩勇都不是庭风的对手,其他人更没资格与他一战,敢挡在他面前,不是自寻死路,就是嫌命长,活得不耐烦了!在场每个人心里,对庭风充斥着畏惧。怪不得庭风被誉为宗门弟子之首,当之无愧!
明哲停下脚步,背对着庭风,“我帮了你的忙,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要对我出手,这算什么事?恩将仇报吗?”
“多说无益,看招!”庭风压根没打算跟明哲讲道理。
明哲那张嘴,就算再来十个人,也说不过他。跟明哲讲道理,纯属白费口舌,还容易被他带进去。庭风就是吃了亏,长了记性,才不接明哲的话。对付明哲,就六个字:多动手,少说话。不然就算嘴皮子磨破了,也斗不过明哲那张臭嘴。
明哲还没出手,清寒便先一步,挡在他身后。眼神冷酷无情,冷若冰霜,不过她的身材和样貌,都是无可挑剔的,不愧有仙子之称。一旁的弟子眼睛都看直了,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怎么也挪不开,深深被她那不凡的气质吸引,浮想联翩。
庭风落地,站在她身前,眼神中带有无奈与愤懑,“师妹,你还要护着他?”
听见庭风叫她师妹,众人恍然大悟,她就是天师门的二师姐,人称清寒仙子。怪不得看到她的第一眼,仿佛看到仙子下凡,那不食人间烟火、不染世间浊尘的气质,天下独绝。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不愧是清寒仙子,当真绝艳天下!
不过话说回来,清寒仙子是天师门的人,与柳真传是同门,为何要帮一个外人?柳真传为何如此仇视此人,不惜刀剑相向?此人到底如何得罪了柳真传,叫柳真传如此记恨,招来杀身之祸。大伙议论纷纷,众说纷纭,直至此人开口,大伙方才安静下来。
“庭风兄,何必呢?就算要动手,也还没到时候。今日你也累了,不如改日再战。”
“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你代表天师门,我代表天河山庄,你我各为其主。决赛之日,擂台之上,不论生死,一战方休,你看如何?”
“你觉得你能挺进决赛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况且此时动手,你觉得有几成把握杀掉我?”
“你不过是个炼气,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谈条件!”庭风放出威压,强大的真气瞬间席卷了会场。不愧是元婴巅峰,就连主判台上那几个老家伙,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说的不错,我只是个炼气,确实没资格跟你谈条件,但我身后这位,可是炼虚初境,不知庭风兄有几成把握跟她对手?”
“她是炼虚,怎么可能?”庭风难以置信,在他的印象里,清寒和他一样,都是元婴。清寒什么时候突破化神桎梏,进阶炼虚?为何他毫不知情?还是从始至终,清寒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他眼中的师妹,其实早已超过他!
大伙听见炼虚两字,也是惊掉了下巴。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臻入炼虚?许多修士,穷极一生,连元婴这道坎,都难以跨过,更别说化神。清寒居然做到了,而且远胜庭风,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做不到的,不代表别人做不到。在年轻一辈中,你的实力远胜于其他人,连那几个老家伙都不是你的对手,但也仅是如此。一旦遇到比你更强的人,你便会束手无策,韩勇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仙途之上还有仙途,强者之上还有强者,故步自封,无异于井底之蛙。你的路还很长,不要把眼光放得太低。有句话说得好,最大的敌人,往往不是你的对手,而是你自己。纵使困顿难行,亦当砥砺奋进。别人可以跨过那道坎,你也可以,甚至可以做的更好。这是道宗叫我带给你的话,能参悟几分,全靠你自己。”
从始至终,明哲并未看庭风一眼。即便清寒没有出手,他也不担心庭风动手。他承认庭风的实力,但他也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经此一役,庭风有所长进。这些话是明哲临行前道宗特意交代的,对于庭风这个弟子,道宗有不一样的眼光。与清寒不同,庭风能有如今的成就,靠的是他自己。他没有清寒那般的寒冰之躯,也没有明哲那般的半神之躯,他完完全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这一点明哲也认同。对于庭风这个对手,明哲从未有过蔑视。他虽然狂妄自大,但他付出的努力,不比别人差。他的确有狂妄的资本,但这也是他修行路上的障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遇到的对手太少,得到的成就太多,寄予厚望的同时,那种优越感只会让他固步自封。
“清寒、韵儿,咱们走!”明哲带着清寒和韵儿离开了会场,一路上无人阻拦,或许是害怕清寒炼虚初境的实力,抑或是庭风未开口,默许他们离开。
三人从会场走出来,一直沉默寡言,场面一度冷清。
明哲见两人始终不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俩不是挺能说嘛!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两人还是没反应,自顾自走路,看起来心事重重。
明哲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我说二位,能不这样么?什么话都不说,是喜是悲,是悦是怒,非要我猜吗?我有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非要这样折磨我。”
“师兄,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话到嘴边,清寒就是说不出口。
“打住!你们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在乎;你们是喜是悲,我也不在乎。今日的事很多,也很难理清思绪。你们需要换个脑子,不要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过去之事皆已注定,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有一天你们站在我这个位置上,会发现我活得比你们任何人都还要累上百倍千倍。我都不在意什么,你们又何必把心事揣在兜里,那样只会憋坏自己。”
“明哲!”韵儿轻轻扯了扯明哲的衣袖,“你真的要与他决战吗?”
“天师门是我们最大的对手,也是我们避不开的一道坎。”
“就算我们挺进了决赛,可连韩勇都不是庭风的对手,我们又有什么本事赢过他们?”
“还没到那一步,何必急着说丧气话?再说,清寒都没跟我抱怨,你着急啥?”
“师兄,我们为何非得这样?换种方式不好吗?清寒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但炼气始终是炼气,你能在别的方面超过他,但在修炼境界上,你和他的差距,是天赋无法弥补的。清寒真的不想和你刀剑相向。如果有别的选择,哪怕再难走,清寒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另一条路。”
明哲双手叉腰,有些无奈,“为兄刚跟你说了一大堆,转眼的功夫,你就全忘了?”
“不是忘了,而是想的更透彻了!刚才发生的种种,清寒都看在眼里。若非师兄出手,他想要打败韩勇,确实是件难事。但师兄也看到了,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的任何一招,眨眼之间便可取走对手性命。无论是七星缥缈步,还是九天一落式,都是道门绝学,他修行多年,早已将这些招式熟记于心,不敢说炉火纯青,亦可信手拈来。与他硬碰硬,只会自讨苦吃,师兄又何必以身犯险?结局已定,任何挣扎,只是在消磨时间。”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庭风,他是元婴巅峰,我是炼气入门,境界上的差距,怎样也无法弥补,所以我一定会输,垂死挣扎,也难逃一死。”
“师兄,清寒不是这个意思!”清寒连忙否认。
“你就是这个意思,还有韵儿,你们都是这个意思!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我很不理解,你们口口声声说相信我,这便是你们的信任?真以为我是个瞎子,看不到你们脸上的表情?”
韵儿和清寒,彼此看了一眼,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我承认庭风的实力,但我未必会输!即便他是元婴巅峰,那又如何?不到最后,谁也不知结局。我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男人嘛,还是刀剑上见真功夫。我也是过来人,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所以说,收起你们的担忧,不要垂头丧气,也不要忧心忡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来就来嘛!再说,小清寒不应该希望我输吗?”明哲意味深长一笑。
韵儿有些茫然,清寒却变得不好意思,“师兄,清寒哪有!”
“你虽然嘴上叫他师兄,但他晚于你入门,如今人家后来居上,离你不过两个境界之差,相信以他的努力,很快便能赶上你,你得努力啦!”明哲拍了拍清寒的肩膀,“还是那句话,不论你想知道什么,还是想做什么,只要你能赢过师兄,师兄都依你。此次论剑大赛,不仅是宗门之间的对决,也是我们师兄妹切磋武艺,看看这些年,你们到底成长了多少!别以为仗着仙术便可为所欲为,为兄可不会让着你们!”
明哲语重心长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清寒听进去多少。
与此同时,汴京城中,皇宫之内,池塘边,他正悠哉闲哉钓鱼。南宫明站在他身后,心里虽有无奈,却不敢妄言,只能老老实实候着。
他提竿一看,空无一物,霎时怒上心头,“你看看,鱼都被你吓跑了!”
“陛下,秣房急报!”南宫明双手奉上一封信。
“火急火燎跑到宫中,找朕便是为这事?”
“还请陛下过目!”南宫明恭敬道。
“不必看了,你想说的,朕都知晓!”他换上新的饵食,将鱼钩抛入水中,靠在背椅上,悠哉闲哉垂钓,“不就是一个严陵韩氏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毁了便毁了。不过他这一招借刀杀人,倒是让朕刮目相看!果然出去历练几年,手段变了,心性也变了,人却未变!”
南宫明谏言道:“韩氏好歹也是严陵一大宗族,说没就没了,难免引起别人怀疑。”
“你觉得朕不知晓这些?”他放低了声音,加重了语气。
“老臣不敢!”南宫明毕恭毕敬道。
“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是辅弼大臣,又是当朝宰相。而今北方战事吃紧,六部繁忙,朕还得仰仗爱卿,平息朝堂上的舆论。”
南宫明略感惶恐,“陛下言重矣!此乃老臣之职,定当不负皇恩!”
“有爱卿这话,朕安心矣!”他手持鱼竿,靠在背椅上,安心等待鱼儿咬钩。
南宫明站在一旁,还是不肯退去。
“爱卿还有别的事?”
“回陛下,王参政提议变法一事已多时,陛下考虑如何?”
“你说介甫啊!他的奏章朕看过了,写的不错,情切颇深,字里行间看得到,有当年希文的几分风采,但朕更想听听你的意见!”他放下手中的钓竿,回头望着南宫明。
“老臣不敢妄言!”南宫明谦虚道。
“南宫明,你可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平章事这个位子,你坐了那么多年,朝中诸位大臣眼睛都看红了,却无一人敢与你相争。枢密院、中书门下、三司,一个掌兵,一个参政,一个计财,三者鼎足而立,彼此不相知。到了你这儿,主管民政,兼职财政还有军政,权力可谓达到了巅峰,朝中上下皆以你为马首是瞻,任何人都不敢忤逆你,要不以后你也别叫什么中书门下平章事了,不如改叫平章军国重事,这样才配得上你手中的无上权力。”
“老臣惶恐!臣位居高位,食国之俸禄,受君之厚恩。日理万机,为君分忧,此乃臣之本分也!至于国事,臣皆殚精竭虑,不敢纵驰。臣未有司马氏之心,亦非黄巢之不轨,不求有功于社稷,但求无愧于本心!望陛下明察焉!”
南宫明极力澄清,他却一点也不在乎,“这话若非从你南宫明口中说出,朕当真不信!”
“陛下此话何意?”
“别跟朕装糊涂,朕什么意思,没人比你更明白朕!”他拿起一旁的钓竿,躺在椅子上,悠闲自得,“介甫那边,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有句话,朕不得不说,变法推行之日,便是两党相争之时,如何收拾残局,你自己想办法!朕言尽于此,至于如何斟酌损益,爱卿多担待!”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到头来还得靠自己,南宫明觉得无语,却无可奈何。
旁边有个人站着,他总觉得不舒服,“你怎么还不走,莫非是想留下来陪朕用膳?”
“禀陛下,臣还有一事请谏!”南宫明拿出了一封奏章。
“朕乏了,不想看奏章,有什么话就直说,无事便退下吧!”
此事南宫明不敢张扬,何况还是在皇宫之中,小心翼翼道:“诚王殿下已经见过他了!”
“王叔去见女儿,朕有什么理由拦着?话说回来,南宫韵离开京城多日,你这个当爹的,不担心女儿,却跑到朕这儿说这些,有何居心?”
饶是南宫明耐性再怎么好,也不比过他的定力,“陛下当真一点都不担心?”
他淡然一笑,“朕有何担心的?他是王叔,是朕的长辈,他的面子朕自然是要给的!不就是去了趟洛阳,祭拜婶婶,见了女儿一面。此乃人之常情,朕能理解!”
“诚王殿下还见了陆明哲!”南宫明直接点破。
“你说凌云啊!此事朕已知晓,不管怎么说,诚王府和相府也是有交情的,即便上官氏已经不在了,但这份交情还在。你也知道凌云、玲珑还有诗瑶,三人自幼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总角之交。如今诗瑶跟着凌云在外历练,王叔担心女儿,去见诗瑶,顺带叔侄之间见个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者,婉仪也跟着凌云,爱卿就不担心女儿?”
“陛下不觉得可疑吗?诚王殿下数日前便已到达洛阳,为何偏要在论剑大赛前夕,与陆明哲见面?臣觉得其中有蹊跷。”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晓;还有你心里藏着的那些,朕也知晓!你在注意凌云,王叔也在注意凌云,朕也在注意他!秣房在注视他,西楼也在注视他,朝廷也在注视他!你把相令和虎符都交给了他,他有能力调用秣房,却不一定能调遣军队。他需要展现自己的能力,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此次论剑大赛便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此时王叔找到了他,与他的对话,我们不得而知,但也能猜出个大概。事实上,自从他回到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迎接他的不是接风洗尘,而是一轮又一轮的试探,他只有通过这些试探,才有资格做我们的盟友,想必王叔也是这样想的!”
话说到这儿,南宫明已全然知晓,“看来是老臣多虑了!密侦司已向陛下禀告,老臣又何需多言?就此退下,陛下躬安!”
“急什么,有件事得交给你,准确的说,是交给秣房!凌云除掉了韩煜和韩氏精英,但严陵还有韩氏的残余势力。剩下的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他意味深长一笑。
南宫明深吸一口气,“老臣领命!”
“好了,朕也乏了,该回去歇息了!”他放下手中的钓竿,站了起来,临走前,拍了拍南宫明的肩膀。
池塘里的水,今早才换过,鱼还没放进去,哪来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