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授人以便,本是美德,李守义也没想过回报。但盛情难却,人家明玉姑娘,不想欠这份人情,李守义等人也能太过推诿,否则就是矫情了。
抬头一望,便见古意盎然的两字-紫苑。一进苑门,正对面的是一座拱桥,桥两侧各有一个湖。过了桥,迎面的是银桥飞瀑,喷出的水雾犹如仙气般缭绕,不由让人误以为入了仙境。
随明玉至来到了荷池观鱼,荷花是密密麻麻,开得正盛,一条小路通向湖心,返回时偶然发现了一条大鱼,再细一看,池中竟然好多各色的金鱼。
过了荷塘,便出现了一条小路,走在上面,阵阵凉风吹着,还是惬意的。
走到了彩云亭,一个亭子连着一条湖边走廊,走廊里倒是凉爽,沿着走廊,便能见到来往的仕女,有大袖衫,半臂襦裙和胡服,面料很是讲究。
最后至苍云亭,一个硕大的火炉图腾映入眼帘,李守义眉头一锁,眼中精光一闪,低吟道:“范阳卢氏!”
他这声音虽然不大,但鸿雁、钟绍京也都听了个真切。明玉自然也是听见了,微微一笑,便拍了拍手,吩咐侍女们上菜。
席间,明玉再次客气表达了感谢之意,对李守义等施加的援手大加称赞。同时还很是隐晦的表示,不要在意什么出身,萍水相逢即是有缘。
鸿雁和钟绍京面上虽然淡定,但藏在桌下的袖子却是在揉肚子。笑不活了,这位卢家贵女,还以为他们是忌讳范阳卢氏地位,好心宽慰他们。
熟不知,他们正在心里笑这位贵女,敢在天子面前自卖自夸。就是不知这位卢氏小姐,是哪一房的,知不知晓皇室与其家嫡长女的婚约。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顶级的世家门阀,都享受这等排场,果然是富贵天然。世家之间那话怎么说的:“有千年的世家,无千年的王朝。”
而正是此时,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学究,捧着书走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出声喝斥起了明玉。
卢氏有族规:闺门妇女,宜分内外,不可男妇杂处。同居祖屋,各守房帏。子侄辈有故谒见,必正色庄言,如有败坏家规者,族长讯实惩之,斥令出谱。
“你这孩子,忒是不懂礼!卢氏的闺门之礼,为世所推,嬷嬷们交给你的规矩都去哪儿?”
“而且,以你的身份,怎么与外人私宴。他们是什么人,你什么人!”
卢承泰愠色相斥,好像明玉请了宴,是干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而且,他那副自持世家身份的嘴脸,在鸿雁和钟绍京这样寒门出身的人眼中是那么的可憎。
可老卢显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卢家有严格家规,玉娘子又是嫡房长女,与皇室有婚约在,身份尊贵无比。
一本正经的卢承泰哼道:“莫说,只是太室山的道长,就是潘师正亲自来了,也没必要亲自来招。”
话还没说完,卢承泰就瞧到了把玩酒盏,面色阴沉的李守义。当着天子之面,大放厥词,辱及其师门,真真是万死之罪。
额头冷汗密布,双膝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方才那世家高士的作派荡然无存。
明玉很是奇怪,向来方正不阿的叔公,怎么如此失态,而且为何会拜他。她上前搀扶,可卢承泰就是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而李守义也出声制止了她,冷哼道:“让他跪着!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在明玉惊诧的目光下,李守义起身来到其叔公面前,语气不善道:“卢承泰,你这个前太子詹事架子挺大啊,朕的恩师都是你能置喙的了?”
别说卢承泰哆嗦着不知如何辩解,就连卢明玉也觉得太离谱了。随便在乡野之地求医,就能把天子引来,写话本子也没这么巧的事。
“恩,孝仁皇帝的旧臣,老东宫的詹事,范阳卢氏的长辈,人资声望,手眼通天,惹不起啊!”
皇帝八岁拜在潘师正门下,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师徒的关系,岂是卢承泰这个媒人,能比兼肩的。
明玉这正拎着裙摆要拜倒浮尘,就被李守义出声制止:“你莫跪!”
随即扭头对卢承泰言道:“卢詹事,朕在你家园子,吃些酒,住一住,不打紧吧!”
卢承泰赶紧磕了三个响头,恭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老臣昏聩了,请陛下恕罪。”
天可怜见,卢承泰要是知道,明玉引来的一干道长中有当今圣人,就是打死他也不敢来这抖规矩,立家规。
况且,圣人登基后,虽然没有表现出改弦更张之意,但却没有明确表明什么位分。毕竟身份不一样,皇后与王妃之间,那可有天壤之别。
可瞧皇帝对明玉轻声细语的,显然印象不错,老卢这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他挨顿骂不打紧,千万别耽误了明玉与卢家。
长长叹了口气,李守义收起了颜色,和颜悦色的说道:“卢詹事,你是留下喝一杯,还是走啊?”
走走走!当然得走,就算皇帝不说他碍眼,他也得走。耽误了陛下的雅兴,纵然他是孝仁皇帝的旧臣也担待不起啊!
况且,他得赶紧回去写信,给族长哥哥报喜去。
待其退下之后,李守义又坐了回去,自斟自饮起来。瞧着卢明玉矗立在原地,没动地方,李守义笑了笑,指了指她那主位,示意她自己坐回去。
既然她就是被孝仁皇帝选中的人,李守义必须要给她留足了面子。今日,是她卢大小姐请宴,李守义岂能喧宾夺主。
见其有些坐立不安,李守义调笑道:“卢娘子,这果酿也不错,生津止渴,再多来两壶,如何?”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糗,卢明玉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顶着通红的脸,硬着头皮,从侍女端着盘中取下一壶,亲自为皇帝添酒。
而鸿雁见李守义喝的有滋有味,不由调笑道:“师弟,你果然是有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