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绍京,从一个小小礼部八品小吏,被圣人擢拔入中枢,随后一日八迁,直接封相,为相近三十载,乃是官场上的神话。
要说寒门子弟的标榜,钟绍京绝对是超越马周的存在。圣宠之隆,如日当头。本朝,鲜有人可以比肩。
可自从圣人令狄公为尚书令,政事堂诸相便不再以其马首是瞻,并分其权,他在政事堂的日子可谓度日如年,如鲠在喉。
“岳父!今天做的买卖,就是为了买更好的明天。”
岳父!
是的没错,李隆基的偏妃中,有一女钟氏,乃是钟绍京秘养别苑的如夫人所出。及笄之后,暗中许以临淄王。没办法,衡阳郡主太强势了。
“您总得为钟云和惜儿想一想吧!”
“只要大事得成,本王即立她为后,让钟氏一门的荣耀,超过范阳卢氏。”
钟绍京只有一儿一女,钟云是个纨绔,要不是有他的薄面,这个弘文馆学士,怕是都没得当。
而他的小女钟氏,虽然李隆基对她不错,但终归是个妾,是个给主妇王妃,端茶送水的命。
每每想到这,钟绍京都叹息不以。世家子弟不成器,家族有叔伯兄弟照应,家中又家大业大可供挥霍,纵然是一代不争气,也可以等下一代,一直等到有成材的为止。
可寒门,寒门底蕴太薄,如果一茬接不上一茬,那钟氏的门庭,捧着个空爵位,早晚泯然众人,步那些与高祖、太宗打天下的寒门功臣一样。
唉!难啊!都说圣人圣明,可圣人就看不透这层吗?不,他看得透,他心里门清。他不希望世卿世禄的世族太多,希望是和而众,不使一家揽权。
可圣人啊!您就不替老臣想想吗?老臣蹉跎半生,尽心竭力的伺候了您一辈子,难道就不能与狄仁杰一般,落个三代不愁的保证吗?
是,老臣这一生,是您成全的,君恩如再造。可老臣也有子女,也有家业,老臣不能光顾着您家,不顾自家吧!
要怨,就怨您,没给老臣一个保障,不能怪老臣忘恩负义,辜负君上。
抿了口茶,将茶盏重重地放在茶几上,钟绍京沉声道:“老夫在翠微山有个庄子,是陛下赏的,那里由户奴丁夫二百,皆是从军伍退下的厮杀汉。”
话间,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推给了李隆基。郑重叮嘱他,干大事,要么不干,要么做绝。要双管其下,不留后患。
二人一同动手,钟绍京负责控制政事堂,把太子诓到政事堂看管起来。而李隆基,则带人去偷袭翠微宫,逼陛下下诏,立他做皇太弟,并择日让位。
翠微宫好说,那里的布防,李隆基烂熟于胸,可大明宫,那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兵权还掌握在江夏郡王-李越手中,钟绍京如何掌控政事堂?
微微一笑,钟绍京自顾倒了一杯,悠悠抿了一口:“老夫为相近三十年,多少还是有些亲朋故旧的。”
殿中监-刘幽求、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千牛卫中郎将-李守德......,这些都是可以出入前朝,并拥有一定实权的官儿。
有他们在,掌控政事堂,完全不是问题。至于韦晋,他们搞的那些小动作,钟绍京跟着陛下这么多年,看都看会了,他们能瞒过谁啊,李隆基不必担心。
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要是有旨意,还用偷摸的吗?想先做成,再上奏,姥姥!当本相是摆设吗?
李隆基也是没想到,他这个岳父不仅看的明白,还挺有实力的。既然没有问题,那自然是越快越好,否则迟则生变。双方约定,明日黄昏,酉时初刻,一同动手。
......
离开越国公府,李隆基又回到了相王府,秘密召集弟弟岐郡王李范、薛郡王李业、王琚、李林甫、郡马王同皎、龙武将军王毛仲、尚乘奉御王守一(李隆基的内兄)、相王府内给事高力士等。
“圣人刚愎雄猜,年纪越大,猜疑之心越大,除了太子,他谁也信不过。”
“诸位,要么是本王的至亲,要么是边缘的官员,长此以往,你们都没什么出路可走。”
“富贵!从来都是抢来的。我们要富贵,途径只此一道。”
“本王已经得到了部分官员的支持,他们就在别苑等着。现在,你们立刻去准备,分批潜出长安。”
这些人都是李隆基的死忠,自然不必演什么戏,更不必做什么遮掩。造反就是造反,他交待了,诸人照着做就是了。
可就在诸人领命出门后,相王李旦坐着靠椅上,李宪、李捴被抬了进来。府中闹了这么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李旦。
而李旦见儿子一脸的杀气,叹气说道:“这种表情为父见过,三十多年,陛下要杀尽武氏之人,为孝仁皇帝泄恨,就是这种表情。”
“不要看你老子躺在榻上,年纪大了,便糊涂了。本王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从你自告奋勇去军事学院那天起,我就知道。”
当爹不愿意把儿子往坏里想,可李隆基的性子太像陛下了,说他们是亲兄弟,外人也信。
李旦知道,虽然其与太子亲厚,但心里却不以为然。每一次以叔父之尊,叩拜太子,他心里的怨就多一份。
可这是天命,李旦也是这么过来的,说了多少次了,这孩子就是不听。现在大了,懂了,圣人对他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儿子,他取代不了太子。
于是,便想着从圣人,他的堂兄兼老师的手中,抢夺那一把独一无二的椅子。这不是成大业,这是小人行径,是忘恩负义的表现。
李旦明确的告诉他,只要不出王府,外面不管风云如何,陛下看他数十年的辅佐之功,饶李隆基一命。出了门,他、李范、李业都死无葬身之地。
可李旦的苦口婆心,在李隆基的眼中,这就是他最讨厌父亲的原因。于是,指着李旦怒吼道:“你都窝囊一辈子了,还想把我圈在这里老死吗?”
“打小你就说我处处模仿陛下,处处模仿的不像,是东施效颦。今日,我就夺了这天下,给你看看!然后再向刘邦问父一般回来问你!”
李隆基气恼的拂袖而去,李宪兄弟俩作势就要去追,但却被李旦叫住了:“不要去追了,李家的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三兄弟长大了,不由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