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刺史府,圣人的面色虽然如常,但跟在后面的卢士烨却是汗如雨下,汝州的事之所以被摁下来,便因为一些贪官污吏将他那四个不争气的兄弟拉下水。
上面的人忌讳范阳卢氏,不敢因小而妄动,故而未做处置。此事,虽然是他们个人的行为,皇帝也没有追究,那也是看在老爷子行将就木的分上,但卢氏亦不免有治家不严之罪。
对身旁的钟绍京拱了拱手,意思溢于言表,卢士烨请他这位天子的亲随,看在新后的颜面上,多多帮衬着说两句。若是大动干戈,新后的颜面该往哪儿放呢?
可钟绍京却回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圣人弃马车而步行,恰恰是因为他把汝州刺史的话听进去了。想看看街头巷尾的百姓,过的如何,又何如评价南祖房,挺着吧!
......
还好,汝州的百姓明事理,要是一概而论,一棒子把这一船人都打翻了,他可就无地自容了。
而见圣人与百姓攀谈过后,年色有所缓和,伺候皇帝上车后,钟绍京也适时进言。卢氏四劣子行为纯属个人行为,不宜以偏概全,论及整个卢氏。
况且,眼中正值立后之际,若传回朝中,为有心人揪着不放,无异于图添烦恼。为那四个腌臜子,伤了圣人与新后的情分,也甚为不值得。
莫不如学那刺史,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是有人替天行道,与汝州城的百姓一般,拍手称庆即可。
当然,卢氏南祖房,亦有管教不严之过。可让南祖房承担今岁汝州境内,所有的农具、种子,购得之后,交给刺史府统一分配。即解决了百姓一时之需,也算对南祖房小惩大诫。
“是极,是极,钟舍人所言极是,南祖房愿意一力承担,并将劣弟所得之资,尽数交给刺史府,补偿受难的百姓。”
恩,点了点头,李守义又补了一条:“外加一千头耕牛,交给刺史府,统一分配至各乡。”
当然,不追责那四个废物,不能不追查这汝州的利益链。就让冯昂与卢士烨、钟绍京一同调查此事,限期十日,必须将脏官贼人,一网成擒。
告诉那三个没死的残废,老实交代,可继续倚仗卢氏苟全性命。胆敢说个不字,抄家流放,籍末家资,遇赦不赦。
钟绍京接过金牌之后,二臣随即下车,返回到刺史府中,宣告皇帝的旨意。刺史冯昂,初听圣旨先是一惊,后又向上拱手,郎声颂曰:吾皇圣明!
起身掸了掸袍子,冯昂对卢士烨笑道:“长史,你的那几位小叔,怕是闹死你了。”
唐律中规定,参市,谓为人有所买卖,再谤高下比价,以相惑乱而规自入者,杖八十。若通敌者,则枭首,诛三族。
没错,按照旨意办事,那三个活着的货,不仅被收押,还得吃棒子。卢明理、卢明义岂能不来闹他这个大侄子吗?
冯昂纵然是局外人,亦耳闻一些南祖房的事,这老实厚道的长史,怕是连家都不好回了!
没关系,若是他为难,冯昂可以与上差一同去卢氏。冯昂倒想看看,他们还怎么摆“北州冠族”的架子。
可卢士烨却摇摇头,既然圣人给了南祖房赎罪之机,他若推三阻四的,岂不是辜负了皇恩!做了个请的手势,卢士烨请他们一同出发。
儿子被人算计没人管,回头还要被拿问,这是哪门子道理啊!瞧着凶神恶煞,持刀拿枪的差役,卢明礼兄弟二人是怒不可遏,连声喝斥。
玩呢!不需要给个完美的解释吗?真当南祖房是纸糊的呢?
“士烨,他们可都是你的兄弟,眼下重伤在身,你就忍心拿他们吗?”
“姓冯的,我的儿子命在旦夕,要是因你而夭折了,我,老子跟你没完!”
对冯昂拱了拱手,卢士烨上前,冷声道:“两位叔父,这是天子之命,负隅顽抗的后果是什么,你们清楚!”
皇帝就在后院跟老爷子饮茶呢,他们俩要是异议,不怕死,大可叩阙去问。但圣旨必须执行,三人只要还喘气,就必须收监。
作为本州的长史,他唯一能为卢家提供的便利,便是不追究阻拦官差的两位婶婶。话毕,卢士烨一挥手,司法参军等人也不在客气,立即将三人抬了下去。
卢明礼与他们的夫人,则相互拥着,又是对卢士烨一番口诛笔伐。是的,他们只敢骂骂卢士烨,圣人那里是万万不敢去的。
送了冯昂与钟绍京,冯士烨叹了口气,叹息道:“哭是没用的,他们走到今天,也是你们纵容的结果。”
“看在都是同宗子弟的分上,你们放心,该关照的,我会关照的。你们千万别在生事了,配合刺史府的书吏,把账目弄清了。”
在卢士烨眼中,二位叔父都是被猪油蒙了心,这种烫手,有损阴德的钱,是那么好花的吗?现在,到了清帐的时候,皇帝没把他们一锅烩了,就偷着乐去吧!
而站在一旁冷言旁观的卢明仁、卢明智,也觉得没找到身上就没事了。弄进去那三位,平日可没好跟他们学,要是进去竹筒倒豆子,弄出什么陈年旧事来,也没法独善其身。
卢士烨给他们出个法子,立刻去采买农具、种子,协商耕牛之事。别等着事发了,跟这两房一样就是怨恨埋怨他这侄儿,不讲情面。
“是是是,士烨,你放心,我与你二叔一定把这事办妥,绝不敢耽误事。”
卢明智这话一出,卢明义当即跳了起来:“老五,你!”
可到这地步了,卢明智也不怕他,端着袖子回道:“三哥,你有六子,小弟可只有一个,我可不敢拿事,误了孩子的前途。”
卢士烨可不管他们怎么闹,都是利禄小人,多行不义也就罢了,遇事首先想到的还是自保。要不是顾念老爷子时日无多,不想让他老人家带着遗憾走,卢士烨才懒得给他们出招。
当然,这也要看他们的做的孽够不够大,冯刺史俯仰是非,明察秋毫。若犯的事法与理均难容得,触到了他的底线,一本奏上来,卢士烨也帮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