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年到底还是没等到云清师兄,在忐忑不安中熬过一晚,迎来了九月初九的朝阳,这一天红霞满天,龙虎山整个被笼罩在淡红微黄的霞光之中,云层遮盖山顶,松涛竹影间有仙鹤飞翔,阵阵仙音渺渺。
罗天大醮的道场设在演武场,因为那个地方够大够宽敞,周遭也没有遮挡,尽可让上山的人一层层往外铺排。
林方墨几人早早跟着康有年来到道场,彼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喧声鼎沸。
道场中央有一座高台,白玉砌底,台阶共九九八十一之数,一杆大旗上绣“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高台上三座暖玉雕像,赫然是三清祖师。三座雕像高高在上,横列一排,玉清元始天尊居中,上清灵宝天尊居左,太清道德天尊居右。
道教中有“一炁化三清”之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化生为混沌元气,由混沌元气化生为阴、阳二气,再由阴阳二气衍化为天、地、人三才,由此产生天下的万事万物,一化为三,三即是一,三清尊神就是“道”的人格显化。
细看时,只见中间元始天尊左手虚拈,右手虚捧,头罩神光,身披七十二色,面上一层云雾遮掩,看不真切。
元者,本也。始者,初也,先天之气也。道教典籍中记载:混沌未开之时,有天地之精,号“元始天王”,游于其中。后二仪化分,元始天王居天中心之上,仰吸天气,俯饮地泉。又经数劫,与太元玉女通气结精,生天皇西王母,天皇生地皇,地皇生人皇,其其后庖羲,神农皆苗裔也。并曰:“玄都玉京七宝山,在大罗之上,有上、中、下三宫。上宫是盘古真人、元始天王、太太圣母所牿。”
“无宗无上,而独能为万物之始,故名元始。运道一切为极尊,而常处二清,出诸天上,故称天尊。”
左边灵宝天尊则一手捧七宝如意,一手持太极图。
道教典籍中对灵宝天尊的记载也是神妙,灵宝天尊系“玉晨之精气,九庆之紫烟,玉晖焕耀,金映流真,结化含秀,苞凝元神,寄胎母氏,育形为人”。
“太上大道君以开皇元年托胎于西方绿那玉国,寄孕于洪氏之胞,凝神琼胎之府三千七百年,降诞于其国郁察山浮罗之岳丹玄之阿侧,名曰器度,字上开元。及其长,乃启悟道真,期心高道,坐于枯桑之下,精思百日而元始天尊下降,授灵宝大乘之法十部妙经”。
这位上清高圣太上玉晨大道君,自元始天尊处受经法以後,即辅佐元始天尊,居三十六天之第二高位上清境,在三十四天之上,治蕊珠日阙,管七映紫房,金童玉女各三十万侍卫。万神入拜,五德把符,上真侍晨,天皇抱图。
灵宝天尊以灵宝之法,随世度人。自元始开光,至于赤明元年,经九千九百亿万劫,度人犹如尘沙之众,不可胜量。凡遇有缘好学之人,请问疑难,灵宝天尊即不吝教诲。天尊有三十六变、七十二化,人欲见之,随感而应,千万处可分身即到。
最后右边的道德天尊,却是个白须白发的老翁,手执羽扇,飘渺绝尘。
道德天尊就是太上老君,是道教初期崇奉的至高神。“老子者,道也。乃生于无形之先,起于太初之前,行于太素之元,浮游六虚,出入幽冥,观混合之未别,窥浊清之未分。”
“一者道也。……一在天地外,入在天地间,但往来人身中耳。……一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常治昆仑,或言虚无,或言自然,或言无名,皆同一耳。”
三座雕像并排接受各大道门的祭拜,龙虎山作为此次罗天大醮的东道主,自然是第一个,只见老天师张希钺只身在前率先登台,身后跟着百余名龙虎山的道人,许多都是白须白眉一大把年纪,看上去在天师府中辈分都不低,想来这种事情,辈分低的门人弟子是轮不上的,这就是大门派的底蕴了。
张希钺手执三炷清香,在三清前跪拜,诚心祷祝。清香三炷既代表三清也代表道教三宝,三宝者,道、经、师,燃三炷香,即是尊三宝,道门有“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的规矩,便是以清香三柱敬三清、敬天、敬地、敬圣贤。
老天师之后 一众天师府的道士也都祭拜完,这时有司礼的老道高喊:“龙门宗白云观上香。”
此时老天师已经带着一众天师府门人退到一旁,随着老道喊声,又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走上高台,身后也跟着不少门人弟子。
“这位是龙门宗的宗主金祝老人,论道法,怕是不在我神霄派掌教逸龙真人之下,就是年纪大了些。他们白云观当年也是威名赫赫,如今却因为律宗心宗之争而元气大损,不过,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不济也还是道门中的顶尖大派。”康有年低声给林方墨解释,听得林方墨脸上一阵发烫,他身上的人王砚里,此刻正藏着昆阳子的残魂,这位生前可是金祝老人的师父啊,但不知为何,昆阳子并未打算出来与他的徒弟相见,恐怕这里面也有不少故事,但林方墨此刻无暇顾及,他正目不转睛看眼前那些祭拜三清的道门弟子,这可是长见识的好机会,也是巧了,此次云清但凡是带的别人也不会知道许多江湖上的人情故事,但康有年不同,这是个人精,家里本就是做买卖生意的,他又交游广阔,对道门的事了解颇多,便是许多积年的隐秘旧闻他也能略知一二,此时随着老道高喊门派名号,天下道门一一出现在面前。
“神霄派云清道人敬香。”
这下轮到康有年忐忑不安了,云清自然没到,只能是他顶替这个名头,当先一步踏上台阶,往高台上走去,身后跟着林方墨等四人。
“那不是云清吧?”
“嘿嘿,神霄派真是没落到家了,竟然只来了这么几个小杂鱼。”
“这可是罗天大醮啊,他们也太不放在心上,摆明了是对三清道祖不敬。”
周围顿时议论纷纷,嘲讽居多,愤怒有之,唯独没听到几个替神霄派开脱解释的。
“咦,那位可是茅山宗的了月真人?”忽然又有个声音道。
“果然是了月真人,身为茅山宗万福宫的一宫之主,她怎么混在神霄派的队伍之中,这是什么章程?”众人一边议论指点,一边早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茅山宗一队人身上,那队伍前头,领头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魁梧中年道士,面如重枣,正是此次带队之人,茅山宗玉晨观的观主陶紫阳,此人性子急躁爆裂,一言不合就与人动手,且常常下手极黑,很狠辣无情,便是宗内同门也对他多有避讳。
陶紫阳在康有年尚未登上高台之际高声喝道:“且慢。”随即他快步走到高台下,冲着了月真人道:“齐师妹,你这是做甚,还不快下来,尚未到我茅山宗敬香的时候。”
了月真人转过脸来看他一眼,道:“陶师兄,我今日此来只为私事,并不代表茅山宗,如今我要与这位神霄派的康小友一道敬香,若无他事,陶师兄请回,待来日回到茅山宗,师妹再行叨扰叙话。”
被了月真人当面拒绝,陶紫阳觉得很没面子,但这个场合,他却不好做得太过,只得强压怒火,继续劝说道:“即便不代表我宗,那师妹毕竟是茅山宗人,如今夹在神霄派的队伍里,怕是不合适吧,难道神霄派的人都不在意吗?”
陶紫阳以为康有年或许并不知道齐常坤的真正身份,故而特意提醒,不想康有年扯着嗓子喊到:“多谢陶真人提醒,这位了月真人可是晚辈我专程聘请来帮忙助阵的,与我等一起登台,再合适不过了。”
陶紫阳被噎了一句,心情更糟,又问了月真人:“师妹,你当真不跟我回去?”
了月真人却不再理会,自顾自登上高台,手执三炷香去祭拜三清了。
陶紫阳吃了瘪,怒哼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垂目无语。
好容易上了香,康有年一身冷汗下了台,回到自己的位置,他知道此时尚不是放松的时刻。
“茅山宗陶真人敬香。”
却是陶紫阳去而复返,带着一帮年轻的小道士上了香,随即留给了月真人一个白眼。
“罗浮宗青霞真人。”
青霞真人乃是岭南极富盛名的道医,罗浮山也是仙家福地之一,故而青霞真人一贯人缘好,现身时立即得到了许多围观者的追捧。
“终南山甘水仙源。”
这却是个什么门派?林方墨悄悄问起。
“这是钟南山一个隐世的门派,门中弟子不多,想是跟我们学的。”康有年不忘调侃一句神霄派。
“什么是甘水仙源?”林方墨再次虚心问道。
“这可难为我了,我竟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以此名为自家门派,神秘异常。”二人时不时闲聊几句,随后又听到,武当山,铁冠派,天心派,太一道等。
“怎么,武当山也算是三清传承吗?他们不是信奉真武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