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真武大帝也是道教大神,但辈分比三清还要低一些,故此武当山也是绝对的道门传承。”康有年倒是足够耐心,一一给他解答。
继这些名门大派之后就是许多小门小户,有不少门派都是三两个人登台,最寒碜的门派甚至有一个人独自登台敬香的,却也无人嘲讽,门派传承,如江河波涛,汹涌更迭,谁也保不齐自家门派能够永久传承下去,今日笑他人,难保将来不是他人笑自己。
光是这些道门来人登台敬香就耗费大半日时光,原本罗天大醮的规程有焚香、开坛、清水、扬幡、宣榜、荡秽、请圣、摄召、顺星、上表、落幡、送圣,如今只是焚香就如此声势浩大,可见天下道门何其之多,就这样,还是有一些隐世的门派不曾到此。
待最后一个小门派的中年道人下了敬香台,老天师张希钺遥对天边念了一段咒语: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
香爇玉炉,心存帝前。
真灵下盼,仙旆临轩。
令臣关告,迳达九天。
这是天师府正一八大神咒之一的祝香咒,除此之外还有净口神咒、净身神咒、净心神咒、净天地神咒、金光神咒、坛场土地神咒、元始安镇神咒,这八个咒语各有神妙。
此时老天师念完祝香咒,高台之上,从三清像前那个巨大的铜香炉中飘荡而出的渺渺烟雾忽而往中间收拢,最后形成一道云柱直直钻入天际,仿佛天上云端有个仙人用嘴将香雾吸走,这般神异景象一直持续到香炉中的贡香全部燃尽。
焚香之后便可开坛,但今次却在开坛之前请了圣旨,这也是此次罗天大醮定在龙虎山的原由之一。
高台之上,常海换了一身钦差的官服,双手捧着明黄圣旨。
林方墨看一眼身旁李碧云,见她不似前日那般将仇恨表露在面上,显然也是极力压制,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说明她不是冲动之人,在这样的场合,一旦行差踏错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尤其常海如今钦差的身份,代表着皇家朝廷的颜面,可不是他们几个散修可以轻易得罪。
“……故勅封龙虎张天师希钺正一嗣教大真人,总道门诸事,尊天龙虎山道教祖庭魁首,钦此。”
林方墨走神的工夫,常海已经宣读了圣旨,果真是勅封张天师而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天下道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向来没有完全的魁首,或是今日我压你一头,或是明日你压我一头,而今朝廷勅封天师府作为道门魁首,不知是真的有意扶持龙虎山天师府一脉,还是要借机将之架在火炉之上炙烤。
只见老天师从常海手中接过圣旨,口中称谢皇恩,随即常海又将一方赤铜天师印用环龙锦匣托着递给老天师。
天师府中有不止一枚天师印,许多都是如这枚一般守朝廷加封时所赐,但正统的天师印却是龙虎山祖师留下的阳平治都功印,据说创教张天师给徒子徒孙们留下了四大传家法宝,其一是斩邪雌雄剑,是无数邪物的克星,在历任天师手中诛邪除祟无数;其二便是法印“阳平治都功印”,天师府历代颇有得朝廷勅封,所得天师印不少,但每有大事,天师用印唯有这枚阳平治都功印,加盖此印的符箓可号令鬼神,只是动用一次法印需要耗费极大的法力,故而轻易不会动用;三是宝物,如天蓬尺、玉笏、玉冠、拷鬼桃杖、令牌等,皆为当今天师府中辈分极高的一些老道所用;最后一个是符篆,天师府所传正一箓有包括护身、镇妖、镇宅在内的三十六天将符及各种经篆、篆像,与茅山的上清箓,阁皂山的灵宝箓并称为“符箓三宗”或是“三山符箓”,可惜阁皂山如今声名不显,倒是神霄派的五雷符后来居上,然而想要修炼五雷符需要修士天生对雷霆亲近,这便导致能够修行五雷符的人极少,可见世上之事难以两全。
老天师接过天师印,对着北边遥遥施礼,随后对常海道:“贝子今日宣旨,乃朝廷钦差,便由贝子主持开坛吧。”
“晚辈怎可越俎代庖?”常海十分谦逊,连连推辞。
“我天师府也要占据一坛,故此,贝子主持再合适不过,还望贝子莫要推辞。”
“既如此,晚辈僭越。”
随即老天师高声朗喝:“开法坛。”
声音洪亮传遍龙虎山。
张希钺带领一众天师府的道人直奔三十六座法坦排头一座,此坛对应天魁星,却是老天师居中坐镇,身边按照八卦方位坐了八位老道,都着天师府明黄道袍,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手中各执一把斩邪剑。
随后则是常海一一安排,让各门派登上自家负责的法坛,其实这些安排早已经由天师府的人做好了,只是借常海的嘴说出来。
金祝老人带了三个年轻弟子登上天罡法坛,居中席地而坐,垂目不语。
后面陆续有康有年带着林方墨四人欲登天机法坛,此时台下有人高喊:“且慢。”
康有年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时,却见人丛之中有个身披褐袍身高七尺的光头大汉喊话。
只听他高声道:“兀那小子,你可是神霄派的掌门吗?”他目光盯着康有年,显然是在问他。
“自然不是。”康有年当即回答。
“那么你是逸龙老道的亲传弟子喽?据贫道所知,逸龙老道门下有五个亲传弟子,你是哪一个?”
康有年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眼见众人眼光不善,他最终还是回应道:“我非是真人亲传弟子,只是在丈人观外院理些琐事。”
“原来是个打杂的。”众人一阵哄笑。
康有年气不过,问道:“你是何人?是何门派?”
“我不是道门中人,今日来此不过是瞻仰罗天大醮的盛会,可是我也看不惯你神霄派如此藐视天下道门,别的门派都是掌门亲自坐镇法坛,即便有些意外无法坐镇,也是由门派中的顶门大弟子亦或少掌门来代替,偏偏你们神霄派只让你一个外院的杂役来凑数,你这样身份怎配与各位掌门前辈平起平坐,难道你神霄派高人一等,比天下道门都要高上一头吗?”
他这番话看强词夺理,却极具煽动性,当场就有许多围观之人纷纷出言指责神霄派目中无人,自大狂傲。
康有年将目光转向常海,寄希望于这个年轻的钦差主持正义,堵上那些人的嘴 可他失望了,常海一脸笑呵呵的看着,并不打算阻止光头大汉的诘问,看神情,反而十分鼓励支持周围的人来挑毛病,他心中不由一紧。
“我提议,废除神霄派参与此次罗天大醮的资格,让他在下头旁观即可。”那光头大汉喊道。
“放屁,罗天大醮从来不曾有过定规说一定要掌门亲自开坛,我虽只是外院弟子,可临下山本是前却是得了掌门真人亲自嘱托,让我代表神霄派开法坛,且将信物交与我手,你等并非道门中人,有何资格在此质疑我。”康有年厉声指责,说着将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中一道玉符闪烁光华,正是逸龙真人亲手制的那玉符。
众人见了,知道这符不是作假,想来康有年所言也该属实。但康有年可不管他们信不信,他一刻也不愿再多耽误,抬脚就往法坛上走去,林方墨四人紧紧跟在其后。
“慢来,这位可是了月真人当面?”开口询问的却是一个斜插玉簪的年长坤道。
了月真人回身看她一眼,应道:“正是贫道。”
那坤道便又开口:“了月真人身为茅山宗一宫之主,怎的要登神霄派法坛,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贫道此行只为私事,并不与我宗门中人同行,难道贫道出于私情来襄助神霄派的道友也不成吗?”
“非也非也,罗天大醮开法坛,向来是只有自己门派内人可以出手,真人你就算跟他们几个私下里关系再好,此时也只能退出来在台下旁观,若非如此,倘若各大门派的高人都如真人这般明码标价来帮助小门小派晋级,这罗天大醮岂不是要不全乱套了。”
“这位道长说得不错,真人既是茅山宗的,确实不宜登上神霄派法坛。”这时候常海说话了,他作为朝廷钦差,又主持此次开法坛,这句话便盖棺定论。
了月真人无奈,却不好反驳,只得对康有年道:“康小友,看来贫道只能在台下做个观客了。先前应允为你等护法之事怕是要食言,还望小友见谅。不过,只要你们待会开坛后快些将阵法立起来,倒也没多大的风险。”
康有年听了,虽然满心的不情愿,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了月真人转身往台下走去,自己则要带着剩下三人登坛,好在他们还能凑齐四人将阵法布置出来。
“这位想必是锦云师太吧,怎的,什么时候师太弃佛尊道,入了神霄派的门楣?”这时忽听又一个声音响起,却是针对锦云师太。
这下子康有年无法镇静了。